然而也就是她转身那一刻,谢子臣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捏起她的下颌,狠狠吻了上去!
他的吻带着血腥气,几乎是在啃咬,他吻得又狠又凶,又匆匆离开,冷声道:“你给我听好了,若你不回来,我就到北方去。”
他若到了北方,那绝不是自己一个人去。
他威胁的意思两人都听得明白,桓衡拔出剑来,指在谢子臣颈间,怒喝出声:“你休得猖狂!”
听到这话,谢子臣眉眼一挑,艳丽如蔷薇带刺,却是大笑起来。
也就那么一瞬间,蔚岚才从谢子臣身上惊觉了那一种睥睨王侯的风流气度,莫要说北方,这天下间,怕是没有他谢子臣不敢去的地方。
他广袖一展,背对江边,看着蔚岚眼中全是温柔。
“我等你回来。”
他声音温柔又危险,也就是那瞬间,他闭上眼睛,倒入江中。扑通一声声响,江面便带了血迹,蔚岚静静看着那人,不由得有些无奈笑了起来。
她持扇踏上小船,桓衡立刻驾着小船离开,而蔚岚静静注视着那江中沉浮的一袭黑衣,一时之间,竟是移不开了目光。
她一直觉得谢子臣极其美丽,却也仅仅只是在美丽而已。而就在他张开广袖落江之时,她才惊觉,谢子臣哪怕没有那样惊艳的五官,光是那份气度,也足够傲视他人。
若他不是一个庶子要遮掩光芒,若他也如桓衡一般出身高贵、又有她一路相护,他必然,也是一个张狂至极、骄傲至极的模样。怕就和那些名士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立于舟上,看着江水静静流淌,手中摩挲着小扇,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
桓衡狐疑瞧着她,却是道:“你笑什么?”
“无事,”蔚岚眺望远方,眼中带了笑意:“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狐狸。”
又狡猾,又高傲。
说着,蔚岚从袖间拿出一只竹笛,笛声悠扬而起,带了潇洒疏狂之气,桓衡站在她身后,看见面前人广袖翻飞,不见半分狼狈,仿佛他们只是沿江而去,看青山秀水。
桓衡静静注视着那个背影,感觉这天地间,也就只剩下这个人。
他摇着船桨,听着蔚岚的笛声,许久后,他忍不住问她:“阿岚,你不会抛下我吧?”
蔚岚回头,眼里带了调笑,笛声一转,轻快调皮,仿佛是在同他说,你猜?
桓衡将船桨放在一边,走到蔚岚身前来,拉下她握笛的手,眼里全是郑重。
“阿岚,无论你会不会抛下我,我都绝不会背弃你。”
蔚岚静静看着他,眼里全是宽和宠溺,桓衡一时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蔚岚是抛弃一切陪他走的。
他想到她在大堂里被魏老太君抽打的模样,想到她那决绝得不顾一切的神情,他心里有无数情绪翻动。他如此急于表现自己的感情,如此急迫地想要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会有所还报。因为有还报,所以,请继续。
不要贸然抽身,不要突然离开,不要让他成为下一个谢子臣。
是她先开始对他们好,开始了就不该离开。他握着她的手,眼中全是真挚:“阿岚,只要我在北方一日,我所有的,就是你的。”
听到这话,蔚岚不由得笑了。
“傻阿衡。”她揉了揉他的头,他越发高了,她揉他的头,都要抬起手来。可在他心里,他始终是那年从冰雪里背出来那个孩子,那么小小瘦瘦的一个,让人看着就心存怜惜。
“权利只有在你手里,才是你的,”她温柔出声:“别把权利给任何人。”
“可是,”桓衡眼中有了迷茫:“你是阿岚啊。”
蔚岚微微一愣,随后笑出来。
“是啊,我是阿岚啊。”
这一生,绝不会伤害你的蔚岚。
从盛京出来后,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就很难再找到他们了。蔚岚向来未雨绸缪,身边人都准备了假的身份,就是为了等着这种突然出事的时候。暗卫们给他们包裹之后,因为人手不足,蔚岚便将他们全部留在了魏家保护家人,就连染墨都没有带走。暗卫给他们准备的包裹里,身份是一对夫妻,还给蔚岚准备了女装、人皮面具,以及胭脂水粉。两人不敢入城,便在城外破庙里换装,桓衡换上了一声湖蓝色的袍子,玉冠半挽,手里握着一把小扇,静静等在门外。他向来没怎么穿过这样亮色的衣服,一时有些别扭,想到蔚岚要是换女装,那必然是更加别扭。
然而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蔚岚换女装,他就会想起那场春祭里,蔚岚那场祭祀之舞。那是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格外深刻。
他斜倚在门前,百无聊赖扔着自己的扇子,心里莫名其妙就紧张了起来,既紧张,又期待,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蔚岚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就看见面前人穿了一身白色带青的长裙,长裙交叠而下,用腰封仅仅束着,露出对方纤细的腰身。她在胸口垫了东西,看上去仿佛一个真的女人一般,纤长的颈,丰满的胸,不盈一握的腰,修长笔直的腿。
桓衡被自己的幻想弄得有些燥热,但又不忍移开目光,便将目光落在了蔚岚的脸上。
她没有束冠,头发散披着,落在脸颊两侧,合着她青白色的长裙,看上去有几分仙气。
她一贯长得好看,此刻身着女子衣衫,更是秀丽非常,眉眼微微垂下时,仿佛是有几分羞涩,让桓衡心中不由得飞快跳动起来。
“阿岚……”他干涩开口,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蔚岚微微一笑,眼里带了几分狭促:“可觉得我比阿华好看得多?”
“那自然是如此!”桓衡不假思索开口:“他哪里有你好看!”
闻言,蔚岚不由得有些狐疑:“他与我乃双生子,不是一张脸吗?”
“哪里是一张脸?”桓衡皱起眉头,认真道:“我觉得完全不一样啊。”
哪里有任何人,能和蔚岚一样?
蔚岚向来知道,桓衡是有种趋于野兽的直觉的,哪怕不凭眼睛,他大概也能发现她。她寻了蒲团,盘腿坐下,挺直腰板,闭上眼睛道:“阿衡,上妆吧。”
易容是他们的必要技能,桓衡虽然不怎么读书,但是这种实践操作还是很拿手的。他盘腿坐在蔚岚对面,从包裹里拿出了眉笔。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中的笔细细描绘。她闭着眼睛,仰头任由他涂抹,仿佛是在等待他低头,一亲芳泽。
想到这个念头,桓衡就愣了愣,蔚岚张开眼睛:“怎的了?”
桓衡这才回神,红了脸道:“没什么,就是在想该画成什么样子。”
“你想要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
蔚岚轻笑着道:“哪怕是个丑八怪也行?”
“我想要的样子,这就不用画了。”桓衡似乎丝毫不懂,自己在说怎样撩人的言语:“我最喜欢的,就是阿岚的样子。”
蔚岚没说话,她垂下了眉眼,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流浪荡多年,她居然在一个少年面前,觉得有那么几分窘迫。
“阿岚,”桓衡呼吸有些急促,他拼命压制着,用手抬起她的面颊,看她脸上隐约有那么点潮红。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面上故作淡定道:“我给你上妆。”
他们离开后,盛京下了一场暴雨。
谢子臣从河里爬出来后,便觉得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好在暗卫们跟得及时,连忙将他救回了谢府。
谢家早就知道了他被蔚岚劫持一事,他父亲谢珏更是气得将蔚岚从小到大骂了个遍。皇帝没追到蔚岚,等回头去查封长信侯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这时候皇帝才将北境军情报了出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大家一面理解皇帝的行为,但一面又有所不满。桓松毕竟也是世家出身,虽然手握军权让南方世族有些惶恐,但他在北境抵御外敌多年,多少是让大家敬佩的。内斗可以,但是也不该选在外敌入侵的时候。简单讲,要是斗着斗着把北边防线都斗垮了,他们朝廷又能讨了好?
北方陈国本也强势,他们皇帝大概是丹药磕多了,才觉得内乱之下,他们大楚的军队也能抵御北方。
可这些话大家也不明说,虽然世族权大,但为了维护各家族之间的平衡,还是统一尊重皇族。而且这次桓衡和蔚岚毕竟狠狠打了谢家的脸,谢家子弟被如此欺辱还不还击,那让一个世家大族如何立足?
谢家二爷谢珏的确是如此想的。谢子臣虽然是他的庶子,他过往也不大宠爱,可是如今他已经是整个二房最有前途的公子,如此重伤谢子臣,便是打了他的脸,还是用鞋底抽那种。于是谢子臣刚被救回来,他就打算上书皇帝严惩蔚岚。
只是奏章写到一半,他就听闻谢子臣醒了,让他过去。
谢子臣中了两箭,好在穿了防护甲,只有肩头那一箭入了肉。只是在江里又泡了许久,伤口感染外加受寒,便发起高烧来。
他在回谢府半路上就被抬了回来,本以为要昏迷很久,他却以强大的毅力又清醒过来,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叫父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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