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的话随时都能说出,可这次林琅咽了回去,清淡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颜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没有再问,放开林琅又独自苦闷起来。
林琅离他远了点,刚坐定,背后传来哭泣声,跟她最初听到的一样,是小孩子的。
“在那边!”
寄生又窜了过来,眼睛一看便指出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大战车的残骸下压着一个又黄又白的东西。
“真过来了,该你去救人了。”少年挤挤林琅,幸灾乐祸道。
林琅本来害怕,但禁不住激将法,再说死人堆爬出活人这种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停车!”女子拿出胆魄,喊道。
“你这个妖精还想带个小妖精上车?甭想!”玉姐愤怒回应。
林琅见玉姐不停,自个跑到车后方掂量起来,车速不快不慢,地上的土还算松软,摔倒了应该不疼,于是一咬牙,真跳了下去。
“林琅!”
颜沉总算从千愁万绪中醒了,一声之后也跟着跳了车。
寄生觉得稀奇,攀住车缘纵身而出。
眨眼间,整条车只剩下玉姐,不得不拉住马,焦躁地跺脚大喊:“都给我回来!”
林琅没有站稳,摔到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没管身后接连跳车的男人,径直朝那边跑去。
战车倾倒在地,被压住的小东西也看清了,是个眉清目秀的黄衣小儿。他已经灰头土脸,衣裳也破了一些,两条腿都被沉重的车厢压住,渗出血来。黄衣小儿见有人过来,止住哭声,警惕地看着林琅,比她还害怕。
林琅发现被困的是个小孩,顿时觉得自己的鲁莽是对的,温柔地说:“你再忍忍,我马上救你出来。”
黄衣小儿不说话,惊恐地往后躲,可是扯到压伤的地方,疼得一抽,又抽噎起来。
“林琅,你为何突然跳车,现在就想走了吗!”
颜沉追上来了,急匆匆慌张张的,不听她解释扛起来就走。幸好寄生及时赶到,大声说明原由,这才看到那个压在车下面的小孩。
颜沉放下林琅,招呼寄生站到车厢那边,一起用力抬车。林琅知道颜沉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没想到寄生的也不小,二男一合力,这几百斤重的木头车厢竟被轻松抬起。林琅也不啰嗦,把黄衣小儿从车底下拖了出来。
小儿双腿伤得不轻,看上去不能走了,林琅想宽慰几句,可是颜沉和寄生突然松手,车厢轰然倒下,把林琅吓了大跳,那小儿更是吓得跳起来,刺溜一声跑没了影。
三人望着黄衣小儿跑掉的方向沉默半晌,各自看了一眼,拖着步子默默往回走。
“他是谁?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颜沉问林琅,头次见她这般热心,以为是认识的人。
林琅心里头有火,想着好不容易寻到个能问问的人,就这样被两个光有力气没有脑子的男人吓跑了。
她摇摇头不想说话。寄生便抢着把事情始末讲了遍,末了问道:“少主不也在车上,怎么不知道?”
颜沉摇摇头也不想说话。
三人回到车上,玉姐脸都急白了,不管身份地位,有仇没仇都把他们数落一遍,然后接着赶路。
战场的废墟好似没有边界,渐渐的让人乱了方寸,开始怀疑是不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这时一阵黄风吹来,两匹马晃晃脑袋停下,玉姐甩了几鞭子,仍旧不动,像被迷住了心智。
四人无法,不知又要遇见何种怪事时,车前方出现了一个黄衣老者。
老者笑容可掬,但在这黑压压的暮色中仍旧显得十分可怕,不祥。
“谢谢你救下我的孙儿。”
老者说话了,声音倒是悦耳,眼睛看着林琅,微微鞠躬。
“作为报答,请务必收下这个。”
他身材矮小,一抖长袖,掏出一柄比他还高的黑色长弓和一支黑羽箭。
林琅不敢下车,更不敢受礼。四人好言拒绝,老者却不退让,直接走到车边,高举起长弓。
“恩人,请收下谢礼,即刻使用。”
他言语温和,还是笑着,但感觉再不接受,下一刻就会露出凶神恶煞的本来面目。
颜沉替林琅收下,双方拱手,老者踱到一座土丘后看不见了。
“妖怪,绝对是妖怪!”玉姐神神叨叨地说,猛抽马屁股,还是不走。
颜沉想起方才老者的话,把弓箭交给林琅,说:“他叫你即刻使用,你现在就把这支箭射出去。”
黑弓沉重冰凉,弓身上刻有花纹,看不清晰,但闪着悦目的幽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可惜现在不是细细品赏的时候,林琅二话不说安好黑羽箭,对着夜空使出全力拉开弓弦,屏住呼吸,干净利落地把箭射了出去。
黑箭霎时间混入暮色,被忽然而来的天风吹跑了。
四人望着空荡荡的夜空沉默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林琅手里的黑色长弓,一种被人戏耍的尴尬气氛在周围滋长起来。
“这算哪门子谢礼。”寄生忍不住埋怨。
玉姐再次甩开长鞭,两匹马终于恢复如常迈开四蹄,其实她早就一肚子火,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站起身噼里啪啦一阵乱抽,两匹马连连嘶鸣,没命似地狂奔起来。
可是说来也怪,狂奔不到一刻钟,他们真冲出了这片战场废墟。
前方也终于出现了人烟灯火。
第33章 主动
前方的灯火让颜党四人分外欢喜。马车奔得更快, 哐啷哐啷直响,等能看清灯火人家了,发现是一座神祠。四人的喜悦之情顿时去半, 想这一夜的古怪恐怕还未完结。
但比之外面的月黑风高, 还是屋里面好。
寄生上前拍门,好一会儿才传来应门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男子,形貌昳丽, 神色淡泊, 衣袍是才披上了, 灰中带青,有种飘渺之感。应该就是这座神祠的灵子。
他把门外的少年看了看,又将车上三人看过, 点点头让进来了。
颜沉抱着林琅下车,走到门前想起手里还拿着那张黑色长弓。灵子也看到了,微微露出惊讶神情,说:“这张弓是神祠的神物, 丢失好些天了,多谢找回。”
灵子伸手去取,林琅赶紧把这烫手的古怪物件递过去。灵子拿到手后检查了一下, 问道:“有未看到一支黑羽箭?”
“我们就捡到这把弓。”林琅和颜沉异口同声地说。
灵子灰色的眸子在二人脸上扫过,什么都没说,领着他们进了神祠。神祠很普通,四堂结构, 前堂最宽大,是占筮,赛祷,禳灾,祓禊之地,祭典时亦可做为祭台使用。后堂离得远,被一圈葱茏嘉树围绕,最为静幽,是供奉神体的地方。左堂是灵子的起居场所,简陋朴实,带着一个小小的农园。右堂紧贴前堂,造型考究精致,用来招待宾客。
“此座神祠供奉的是哪尊神灵?”颜沉问。他知道厉城境内,当然数厉神神祠最多,可看周围的布局装饰,完全没有厉神该有的肃杀和威严。
“厉神黄熊。”灵子淡淡答道。
颜沉颔首,又问:“这样说来,我们已经到了厉城地界?”
“是的。不过厉城还需驾车往东走两个时辰,现在城门已闭,等明天亮起才能进城。你们四人今晚就留下吧。”
灵子把林琅和颜沉带到右堂台阶下,最后嘱咐道:“食水寝具里头应有尽有,请量力取用,有问题也请自己解决,不要打扰我。”
林琅见他要走,急忙问住:“不知离这里不远的那一大片战场是何物?”
“那片战场是用来祭祀厉神的。”
林琅和颜沉这才恍然大悟。厉鬼是死于战场,无所归的将士鬼魂,他们形象可怕,对生不舍对死有怨,经常会变成害人致病的恶鬼,所以厉鬼的祭祀之礼比较复杂。
笼统来说分为三步。一步纪念,由生人扮成战士进行搏斗。二步招魂,在战场荒野驱邪,不让野兽妖怪吃掉厉鬼。三步祓禊,祛除厉鬼的怨念,防止他们变成恶鬼侵扰人群。
马车穿过的那片战场,应该就是因纪念厉鬼而成。可是范围如此广阔,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几年来,举行过许多次隆重的厉神祭祀典礼。其实多想想也不奇怪,如今本就乱世,漂泊不定的惨死之鬼实在太多太多。
这个新发现让林琅和颜沉有些雀跃,等寄生和玉姐安顿好马车回来后,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们。
谁知那两人并不惊讶,因为方才也悟出那片战场的可疑之处——除了坏损的战车和兵器,死物只有马匹,没有人尸,而且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腥臭。
当时四人都吓蒙了,没心思仔细琢磨,现在想来,那些死马肯定是竹子木片做成的假物,地上的血迹也不过是朱红色水罢了。
四人交流已毕,全部松了口气,一夜的惊心动魄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安稳睡觉了。
“可是那个黄衣小儿和黄衣老者又是什么呢?”寄生突然问道,让众人把刚松出的口气又吸了回去。
“我刚才说了,纪念完厉鬼接下来是招魂和祓禊,这两个仪式需要祭台。虽然我们走的那段路没看到祭台,但肯定是存在的,所以那爷孙二人很可能是看守野外祭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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