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山只觉得季心禾这笑意凉薄的很，瑟缩了一下身子，连忙道：“不，不必了。”
“怎么了？丁氏怕进我这屋子，怕遇上我娘的鬼魂，爹也怕？看来爹心里的亏心事也不少。”
季大山低下了头，头上明显头发都白了一半，咬着牙道：“心禾啊，你能不能·······”
“爹，我只问你一句，当初我哥昏迷不醒瘫痪在床，你将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净身出户的赶出来，眼看着要入冬，就算我们浑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你依然狠的下心，那作为女儿的我，时不时也该跟爹一样的狠心？”季心禾声音冰冷，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反而带着些许嘲弄。
季大山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记得那时我也问了爹一句话，我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们走，可我们还是被赶出来了。”季心禾冷笑一声。
当初的事情，虽说只是做戏，她也没有抱希望让他留下她，甚至抱着让他赶紧将他们赶出家门的期待，可他当真将他们赶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心底里却窜起了一丝悲凉。
不是属于她的悲凉，是季心禾的，是作为他的亲生女儿的。
“是，是爹对不起你······”季大山低着头道。
“这声对不起太轻，我也受不起，爹以后还是少说这样的话吧，毕竟只有遇事儿了才会想起来对我说对不起，这话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
“心禾，”季大山看向她。
季心禾也看着他，目光澄澈：“爹还想问什么？”
你还有什么资格问出那一句话？
季大山脸红脖子粗，臊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咬了咬牙，才道：“没，没事。”
说罢，便转身走了。
小北探出头来，眸中有些怜悯：“姐，爹他······”
季心禾摸了摸他的头：“小北，有些时候，对有些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伤害，他们对我们伤害了这么多，凭什么一点苦头也不吃？”
就算倾家荡产，也是他们活该，除非哪一日，他们能够摸着自己的良心真心诚意的悔过自己当初的罪行，否则她凭什么帮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她而又只想利用她的人？
小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没再多说。
——
两日的功夫过去，季大山的头发白了大半，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这两日他跑了不知多少个亲戚，就为了借钱，可到头来却几乎没有借到几个钱，连一日十两银子的利息都远远不够，眼看着三日之期就要到了，季大山真是急的快要疯了。
第三日的清晨，他便立即去了镇上，跑到了那借贷人的家宅门口跪着求饶：“我求你了，你放过我们家吧，我们家当真是要倾家荡产了，大老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守门的小厮一脚踹过去：“滚滚滚！哪儿来的穷光蛋，我们家老爷说了，今日一过，要么拿钱，要么赶紧滚蛋，别以为我们家老爷好欺负呐！”
季大山被踹倒在地上，还不忘继续磕头求饶，额头都磕破了，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钱了呀大老爷！”
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却在此时，一个华丽的马车车队走到了路中央，为首的那一辆车里，一个中年男子挑开了车帘子：“前面怎么回事儿？”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的人群都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生怕挡了这富贵老爷的视线。
季大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些恍惚的转过头来瞧，却在看到那马车里的大老爷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一呆，愣了好一会儿，连哭都忘了，良久，才哆嗦着道：“王，王老爷？”
那王老爷双眸微眯，有些疑惑的道：“你是谁？”
季大山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跪着往前爬：“王老爷忘了，我媳妇儿十多年前在您府上当过奶娘啊！王老爷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了，可小人却是一辈子不敢忘的！”
第145章 站错队
王老爷怎么可能记得这么一个小人物，他府上的下人就有上百，一个小小奶娘，怎么可能放在心上？更别提一个奶娘的相公了。
王老爷转头看向了跟在马车旁边走的管家。
那管家便连忙道：“十多年前咱府邸还未搬去京城的时候，确实为了三少爷招过一个乳娘，这人都能认出老爷您来，大概就是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便炸了锅一般的热闹了起来。
“去了京城的人家？那这岂不就是前几日说的皇商王家？当真回连安镇来了？”
“啧啧，当真是不得了，我还以为这辈子没这命能见一面大人物呢，没想到这个皇室有关的人，我都能见上一面，当真是值了！”
王老爷听着这些话，摸了摸胡子，倒是不惊讶，在这小小连安镇，皇商的身份，的确足以令整个镇上都沸腾热议一番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跪在此处？你媳妇呢？”王老爷问季大山。
季大山连忙哭嚎着冲着王老爷磕头：“老爷，我媳妇前些年就死了，就留下几个孩子，我那小儿前些日子又被奸人所蒙蔽，糊涂的拿全家的家当去抵押了五十两银子，我本想着凑钱还了息事宁人，却不曾想，那奸人说这借出去的钱按着一天十两银子的利息算，到今日，便已经成了一百三十两银子了！”
王老爷蹙了蹙眉：“高利贷？”
季大山抹着眼泪哭着道：“可怜我全部的家当，都被做了抵押，今日便是最后期限，说是拿不出钱来，我全家老小都只能上大街乞讨去了，所以才在这里求他高抬贵手，可他却不听，王老爷，王老爷求求您了，帮帮小人吧！”
王老爷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周围挤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这才看了身边的管家一眼：“既然他媳妇从前在我们府上也算是当过差的，到底也算是有些主仆情分，今日便帮他一次吧。”
那管家连忙应声：“是。”
随即便走上前去，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了季大山：“这一百三十两银子可够了？”
季大山激动的语无伦次，接过了钱便连忙磕头：“够了够了！多谢老爷，多谢王老爷！”
周围的百姓们也跟着喊了起来：“王老爷果真是大善人呐！”
王老爷冲着季大山点了点头，这才让车队继续启程。
人群自动的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让那王家的车队缓缓走过。
季大山激动的连忙拿了银子去还钱。
周围的百姓们便炸了锅似的热议了起来。
“王老爷这为人，当真是心善啊！十多年前的仆人，如今都能给些情分，难怪人家能被选上当皇商！”
“就是，这皇商是一般人能干的吗？就冲着王老爷这慈善的心怀，就说明跟寻常人家不一样！那些个大老爷们整日里趾高气昂的，哪儿比的过王老爷可亲？”
“所以啊，这万事都是有道理的，想必也正是因为王老爷这般善良的性子，才能拿到这样的好差事，给家族荣耀和光环啊！”
人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王家的马车却已经徐徐离去，又走过了三条街，离开了这闹市，才终于到了王家的旧宅。
王家离开连安镇这十多年，旧宅却从未卖掉，毕竟是祖宅。
此时已经有下人们早早的收拾好了府邸，在门口恭敬的候着了。
马车缓缓停下，奴才们紧忙围上来给主子们搬脚凳，扶着主子们下车。
这王家家丁旺盛，王老爷膝下子孙也是一堆了，这次一起回来的，除却在京为官的大少爷和二少爷一家子，剩下的儿子女儿孙子都一起回来了，这猛然一瞧，自然是人多的很。
“老爷终于回来了，小的们恭候多时了！”一个小厮讨喜的上前扶着王老爷下车。
王老爷沉着脸下车来，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回家的好心情一般：“嗯。”
小厮讪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连忙又去扶紧跟着下车的王夫人：“夫人当心些脚下。”
王夫人脸色却更不耐烦，直接甩开了他的手，紧跟上了王老爷的步子进了府邸。
一边走着，还一边脸色难看的道：“这宅子十多年没住人了，这种地方也能住？我就说回来了便干脆换个新宅也好啊！”
“已经让人修缮过了，虽说比不得京中的宅子，但是好歹也差不到哪儿去，现在这当头，还是低调些吧，换什么新宅？就在这儿住着。”王老爷道，语气里还多了几分无奈。
王夫人很是嫌弃，这空置了十多年的宅子，半点比不得京中的豪宅不说，怕是京中那些末品小官儿的宅院也不比这差。
“要怪也就是怪二皇子不争气，当初若非咱站错了位，今日也不至于战战兢兢到这个地步，六皇子登基，清扫从前一众皇子们的党羽，连咱家一个商家都差点儿被牵连，只能回乡减少存在感，若是今日帝位上的人是二皇子，咱家现在指不定多风光！”王夫人看着这旧宅子，就很是抱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