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帝驾崩后,此剑作为苍月皇室象征传于了下一位帝王,份量几乎等同于传国玉玺。十六年前,雪痕剑于苍月皇宫神秘失踪,自此不知去向,无数人耗尽心力去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苏澈从未有机会见过真正的雪痕剑,他只在父亲苏言的书房内见过《苍月史集之宇帝》一书里有文字和图片的记载,雪痕剑的特征,即使只是一柄通体赤红却偏偏在尾部出现一抹白色雪花状的剑鞘,都是所有当世的铸剑师模仿不来的。
这柄剑,却在此时此刻,甚至此地,出现得毫无征兆。
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让苏澈隐约明白,今年的琅州,或许,将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墨离在三丈之外停了脚步,单膝跪下,扶剑行礼:“回禀主人,苏夫人已安全送回。”
苍昊轻轻挥了挥手,墨离起身退到一旁,仍旧保持着极度恭敬谦卑的站姿。
闻他的话,苏澈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娘亲的安全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知道此事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要娘亲平安,其他的都可以稍候。
不过,苏澈心里同时生出一种微妙的怪异之感,他练兵有素,自然可以看出这个一身墨色长袍的冰冷男子应该也是个将领。然而,就是这个一眼看过去绝不普通的男子,腰间佩着王者之剑,守的却是护卫之职,对这个神秘莫测的雪衣男子如此近乎于卑微的恭敬,教苏澈莫名地心头一凛。
这名雪衣男子,说话的语气,身上散发着尊贵的王者气息,王者之剑的出现,他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但是,怎么可能?
一向自负的苏澈,头一回对自己的猜测拿不定主意。
他不问,苍昊却主动开了口,“你方才说,想知道本王为何在此……不妨告诉你,本王今日若不来,你这琅州城只怕血流成河,这歧岚山上的一片春意,也恐将成满园废墟。”
闻言,苏澈下意识地又要皱眉,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怀疑和不确定:“你的意思?”
苍昊冷冷一笑,“本王的意思,你这茶园通往苏家府邸的地底下,刚刚多了一万两千八百具人体花肥。”
苏澈瞬间脸色一变,却听苍昊又道:“你不妨猜猜,这些人体花肥都是些什么品种?”
一万多人出现在地底下,只有一种可能,这也就能同时解释为什么在山上采茶的母亲会莫名失踪。
下面有密道。
而这些人,出现在密道里,又挟持了苏夫人,目的,自然是为了胁迫苏澈。
苏澈神色陡然冷了下来,很好,居然真的有人敢打如此不知死活的主意。
“南越大将军薛浅奉命护送太子与公主前来和亲,现驻扎在城外十里处的柳渡河客栈。澜国目的相同,却妄想一箭双雕,真公主嫁与黔国,假郡主和亲琅州,虽然如意算盘打得咯咯作响,却显然不会作出如此愚蠢的决定,得罪了琅州苏澈,绝地无情的反击会教他悔恨终身。”苏澈皱眉思索,条理分明的一一分析下来,却难得的陷入了死局,“乾国皇帝目前自顾不暇,没有时间也没有胆量敢来挑衅于我。西比皇帝刚刚登位,忙着巩固皇权,对付那几个怀着莫大野心的兄弟,没有心思掺和进来,其他几个国家,亦不大可能……一时之间,本侯,”说到此处,突然硬生生顿了一下,道:“我想不出会是什么人企图打琅州的主意。”
“毫步未挪却将天下情势尽纳于胸,琅州苏澈,倒也不算浪得虚名。”苍昊眺望远处几乎与天连成一片的茫茫绿色,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淡漠,担着淡淡的讥诮,“听说苏家的玄冰掌闻名天下,苏小侯爷自十四岁出道以来,至今未逢敌手。墨离,你的武功路数与他有几分相似,切磋一下吧。”
墨离躬身领命:“是。”
苏澈眉头又是一皱,切磋?这是何意?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墨离携着一股冷酷之气已迎面而来,剑未出鞘,带着三分内力的一掌翩然而至,落在苏澈后方一处沟壑,引起一声沉闷的声响,尖锐的尘石四下飞散。
这一掌,不是先下手为强,只是招呼。
于是苏澈不再犹豫,飞身迎战,他向来也不是对别人的挑战避而不战的人,只是除了在府里偶尔与父亲切磋,他已很多年不曾真正与人比试过。
苏家的玄冰掌,天下无人敢大意,而年少有为的苏澈,同样没有人敢小觑。
苏澈刚从军营出来,随时佩剑没有携带,而是顺手拎了一杆长枪,此时右手一挥,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内劲射出,正式迎上墨离手中未出鞘的长剑。
两人的内功都是阴寒路数,没有一招制敌,也没有谁克住谁的问题,只见满山茶树被强烈的剑气击得迎风飞舞,两道黑色身影交错,快若流星,疾若电光,几乎分不清谁与谁,长枪对上雪痕,瞬间擦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两人内力尽使的一招既出,均感到虎口隐隐发麻,交错的身形瞬间分开,各自后退六七步,方站稳了身子,遥遥相对。
高手对决,可以对上千招万招,亦可以一招分出胜负,只听“咣当”一声,半截长枪落地,苏澈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剩下的半截,断裂处整齐平滑,被自己灌注了内力可媲比钢铁坚硬的枪杆被削豆腐一般齐齐整整削了下来,而墨离手里的剑,尚未出鞘!
只是一道剑气,竟有着如此大的威力,苏澈暗暗心惊,忽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看,胸前衣襟被剑气划开约一道两尺长的切口,透过衣服已然伤及皮肉。
雪痕剑,王者之剑,今日一见,竟更胜传闻!
☆、52.第52章 当年真相
胸前一道长长的雪痕,并不很深,皮肉之伤于练武之人来说从来无需放在心上,但是对一向高傲自负的苏澈来说,却无疑是挫了他的锐气。这场较量,绝对不是单纯的“切磋”而已,苏澈心里明亮,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这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男子。
没有虚伪的客套恭维或谦恭承让,两人的较量也并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墨离收剑退回原位,苏澈亦干脆扔下了手中半截枪杆,冲着苍昊微微抱拳:“阁下对家母的救命之恩,苏澈感激不尽,密道一事,算是琅州城欠阁下一个莫大的恩情,阁下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苏澈能够办到,绝不推辞。”
“本王确有要求。”苍昊负手身后,凤眸淡然扫过苏澈,视线转向山脉以北,落在琅州城苏侯府的方向,“琅州城历来由城主管辖,‘侯’之一爵则由朝廷分封,属皇亲,而琅州这些年放肆得有些过了,已不配拥此爵位。”
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淡然,但这话里的意思,已然不是要求,而是强硬的命令了。
苏澈神色一变,遂而冷笑道:“阁下是朝廷中人?”
苍昊凤眸微敛,绝尘如玉的姿容泛着如画般光泽,“十九年前,琅州城洪涝灾害,百姓流离,外人道帝王昏庸无情,视琅州百姓如草芥。亦有云,贪官克扣赈灾粮款,朝廷不闻不问……”说到此处,苍昊微微顿了一下,继而勾了勾唇,似颇为有趣地道:“苏澈,你可知,这笔庞大的足以救琅州于水火的灾银,最后究竟落于谁手?”
十九年前的事,一直是苏澈和琅州所有百姓痛恨朝廷的根源,这么多年,琅州所有人已然忘却了何为朝廷,何为君主,苏澈也从没想过,琅州与朝廷之间会再有关联。那时他还小,即使后来掌权,也从不曾仔细思索过,那大批的赈灾银究竟是因何故抵达不了琅州,不管是皇帝无情还是贪官猖獗,总之是朝廷铸成的错,无需费神去想。
朝廷既无能,索性不要也罢,他偏隅一方,自给自足,自由自在,何许快哉!
而今,有人主动提及,苏澈没有感到愤怒,他只是,觉得奇怪,并且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让他脚底发凉的信息,很不详的预感。
拳头不自觉地悄悄握紧了些,苏澈发现自己竟有些胆怯,不敢开口去问。
头一回,苏澈觉得自己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枚,也有弱点,心底亦有着不为人知的害怕。
见他不语,苍昊也不以为意,淡淡道:“琅州苏澈闻名天下,想必不是愚人,本王确是朝廷中人。至于身份,你不妨大胆的猜,你心底想的,却不敢相信的,便是真的。”顿了一下,续道:“至于方才本王所说之事,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或许苏言会告诉你,何为真相。”说罢,不欲再多有逗留,举步往山脚下走去。
脚下走的是陡峭的山道,脚步却悠然从容,如闲庭信步,仿佛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心中涟漪。
墨离面无表情跟着离开,对苏澈的若有所思和不复往日镇定的表情视而不见,如个最忠诚的影子一般,守护在主子身后。
苏澈望着他们离去的脚步,静默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几番急转,放眼望向脚下仿似无边的茶园,方才二人剑气内力所过之处,茶树摇摇飞舞,却竟然没有一茶叶落地,平静之后的偌大茶园,依旧生机盎然,绿意蓬勃。
这个叫墨离的男子,又是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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