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舒河摇头,想了想,“应该说,我是怕有人注意到你,如果我一门心思放在查案子上,大概就会疏于对你的保护,怕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谢长亭只给了他半个月,他以为除了来回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只剩下几天,大概不是什么太大的案子,于是也没多想,权当出来游玩了。
结果一看这状况,舒河敏锐地发觉到了其中的奇怪之处,这才想起自己当时该多嘴问一句,半个月是只查案子的时间,还有来回赶路也包括进去了。
不过现在再去想这个问题显然已经多余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云阳的安危,他才能安心去查探。
此次带出来的手下不多,舒河不想因自己的自负而让云阳受到丝毫的损伤,所以,放到沧州凤王那里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决定。
十万精兵,若还保护不了她的安危,那一定是暗中敌人太强大,天下又要打乱了。
不过,舒河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吃完了饭,你随我一起去河堤上看看,然后我连夜送你去沧州,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云阳“咦”了一声,“这么近?”
舒河点头,“正好我可以顺便去观察一下沧州的情况,若有人暗中捣鬼,沧州只怕也是要出状况。”
“有大皇兄的十万精兵镇守,大概没有人敢做什么吧?”云阳皱眉,有些不确定。
舒河道:“我也希望如此。”
吃完了饭,漱了口,舒河带着云阳直奔城外,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匹通体赤色奔跑起来如火焰一般耀眼的烈马载着两个人,直奔西面沧州地界而去。
此时的凤王帅帐内,苍凤栖正在听取手下卫兵的汇报。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淡淡道:“明帝在位期间,虽值得载入史书的大作为没有几件,但对于修筑运河却是一向极为重视的,卞州的那条运河我曾经特意去看过,其牢固程度,决定了它自毁决堤的可能性太小。”
卫兵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殿下的意思是,人为?”
“是不是人为,目前还不宜过早下结论。”苍凤栖淡淡道,“这件事你们不必去查,只要随时注意卞州一带的动向,若有百姓食不果腹的情况出现,即刻开仓放粮,其他的事,自有人会去查得妥妥的。”
卫兵躬身领命,“是。”
苍凤栖道:“天色不早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卑职告退。”
待卫兵出去,苍凤栖身边的副将厉寒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迟疑道:“若开仓放粮,朝廷会不会以为殿下故意以此手段博得民心而对殿下生出疑窦?”
苍凤栖没有说话,望着帐外一片黑幕沉沉,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那个清华无双的雪衣男子——苍月的帝王,如今也是整个天下的主宰。
在他眼里,是非黑白,似乎只淡淡一眼就能洞察所有。那些无聊的怀疑猜测,天生就不适合用在他的身上。
若只因为放粮赈灾这一简单的举动,就产生疑心,他如今又怎么可能手掌这偌大天下?
直到现在,苍凤栖也还没有搞清楚那个年轻的天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想法,放着一个有辱皇室尊严的留着肮脏血液的凤王至今不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因为他有那样一个把持朝政的母后,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苍氏皇族的耻辱,任何一个正常的帝王,都不该留着这样一个人存活于世间。
曾经他以为,留着他不过是为了让沧州要塞多一道屏障,今天他才想明白,沧州有他没他,根本无甚差别,而今天下归一,更已经没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可皇上对他的态度,却似乎是早已把他遗忘了一样,完全不放在心上,连兵权也不曾收回。
沉默了良久,苍凤栖才缓缓道:“军中还有多少饷银未发?”
厉寒闻言,沉吟了须臾,“除了充足的米粮,上个月底,户部刚拨下来八十万两银子,还分文未动。”
苍凤栖听此言,看了厉寒一眼,再度陷入了沉默。
即便现在没有仗打,他手底下十万精兵的粮草与饷银这几个月来却从未断过发放,比起当初自己母后掌政时,这银子似乎来得更容易些。
国库空虚,霁月山庄的财富却是问鼎天下,这点区区银两,对他们来说,大概连九牛一毛都不到。
厉害似是觉察到了什么,问道,“殿下是打算把这笔银子……用到何处?”
“或许根本用不上,有备无患而已。”苍凤栖淡淡道,“卞州知府范文卓,本王想见他一见。”
☆、625.第625章 静观其变
卞州知府范文卓,是个不到四十岁的文官,文弱书生的那一种,半点武功不会,从最初九品县令做到如今五品知府,用了整整十年时间。
不会讨好上司,也从来不去捞油水,一门心思放在公务上,为人有点小固执,说好听点叫坚守原则,说难听点叫不知变通。
知府做了三年了,也没出什么显著的政绩,起初与他同一批金榜题名的那些人,其中一大部分早在几年前就做到了朝官的地位,自然,如今也比他提前一步进入地府大门了。
与他一样还安然无恙的,已经寥寥无几。
自打卞州决堤,他越过了顶头上司甘宁一带的巡抚,一道折子直接递到了帝都,由户部侍郎代为呈上御案。
洪水淹没膝盖,愈往城外水势愈深,根本无法查探河堤损坏情况,自然也无法及时修筑。
一连几天,洪水才慢慢消退,范文卓带着衙门里的衙役匆匆赶往城外,尚未及查看具体是什么原因,一道缉捕的命令自甘宁发下,数百官兵动作利落且极为粗鲁地将范文卓带走了。
罪名是,越权上报。
“范文卓现在在哪儿?”苍凤栖淡淡发问。
“被关在甘宁巡抚衙门的大牢里。”厉寒回道。
甘宁巡抚王昌平……
苍凤栖知道这个人,他的幕后主子与慕容家曾经在朝堂之上是对手,是死敌,慕容家覆灭之后,另外一人也已经退出了朝堂,如今手里却似乎还攥着一股不小的势力。
范文卓被抓捕,大概不是一件巧合之事。
“殿下,需要想办法吗?”
“想什么办法?”苍凤栖淡淡反问,“我们救不了他。”
厉寒闻言,瞬间沉默了下来。
凤王现在身份不可谓不尴尬,虽皇上没有圣旨明言,在许多人眼中,慕容皇后的儿子即便还没有被剥夺亲王封号,但除了行军之权,手里似乎并没有其他权力。
就算他亮出凤王的身份去巡抚衙门强行要人,王昌平大概也不会买他的账。
况且,苍凤栖也同样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该去出那个风头。范文卓自会有人去救——若没有,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他的生死或许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苍凤栖淡淡道:“悄悄盯着,静观其变吧。”
“是。”
厉寒躬身退出帐外,一转身,迎面走来一个巡逻的卫兵。
“厉副将。”来人行礼。
厉寒点了点头,“有事要禀报?”
“是。”
“进去吧,凤帅在帐中。”
“是。”
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苍凤栖全数听在耳朵里,抬起头,卫兵已经进入帐中,单膝跪地,“禀报凤帅,外面有一男一女说要见凤帅。”
一男一女……要见?
苍凤栖眉眼微动,不是求见,而是要见?
心底微微泛起异样的滋味,苍凤栖垂眸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让他们进来。”
“是。”
卫兵出去只一小会儿,就有两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帅帐。
苍凤栖抬眼望去,心里莫名地觉得松了口气——不是他心里以为的那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苍凤栖有些排斥再见到那个御座上的新天子,那种言笑晏晏间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和周身无与伦比的王者风范,在在让他产生一种无端压抑的感觉,也可以说是拘束,或者自卑。
做了凤王近三十年,那个男子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一个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凤王同时产生这三种情绪的人。
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两人,视线在云阳身上停留了一点时间,苍凤栖面上表情淡然,语气亦是淡然地道:“阁下是什么人?见我所为何事?”
因他的自称,舒河挑了挑眉,从没听说哪个皇族的殿下与外人说话时会自称“我”,封王的会称“本王”,太子称“本宫”,他若没记错,这凤王的头衔主子似乎并没有剥去?
云阳呐呐地喊了句,“大皇兄……”
苍凤栖一怔,目光凝在云阳面上良久,才淡淡道:“原来是十六皇妹。”
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太过冷淡,云阳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局促,却是恭敬地福了福身,“云阳拜见大皇兄。”
“不必多礼。”苍凤栖抬手示意,“二位请坐。”
说罢,也没有唤人进来,自己动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
“凤王殿下似乎对自己的妹妹并不欢迎。”舒河眉梢轻挑,注意到他客气而生疏的态度,眉宇间闪过几许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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