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慕正在思索着该如何破棋局,耳中听他们二人对话,不由心里百般滋味交融。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已然发现,皇上与他说话是自称“朕”,这很正常,本没有什么,而与颐修、子聿说话时却是自称“本王”,这代表什么?他不想去深思,只是在皇上眼里,不管他们有无血缘,这些苍氏皇子,或许终归是比不上他身边那些人来得亲近吧。
手里摩挲着棋盒里没有用完的黑白子,触手温润,棋盘也是毫无瑕疵,颜色通透,俨然是极品羊脂玉制作而成。
苍云慕心思全副放在了棋局上,这不是死局,却俨然似两军交战之后所留下的残兵败将,黑白双方一方陷入困境,另一方看起来似已力竭,棋局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不管是想让白子脱离困境,还是使黑子注入活力继而一举消灭白子,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看得久了,突然发现棋局似乎在动,如同魔幻迷宫,诡异莫测,黑白两色在眼前飘忽闪烁,教人眼花缭乱。苍云慕力持镇定,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负手伫立在朱红色栏杆边上的白衣修长的背影,一瞬间,只觉得这满湖荷景也比不得这个风华无双的背影更能锁住人的视线……苍云慕心底微微一怔,缓缓回过神,低下头又静静看了一会儿棋盘,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晕眩,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似乎眼前纵横棋盘上的根本不是黑白棋子,而是两军交战布下的天罗地网,诡秘阵法。
轻轻甩了一下头,欲甩去那令人不适的晕眩感,却发现是徒劳无功。
视线只要一锁住棋盘,晕眩感便愈发浓烈,黑白两色如魑魅魍魉不断在眼前飞舞,如此诡异的幻觉,已然不是定力所能相抗,心神已不定,又如何思索破局之策?
黑白相交藏玄机,身陷局中竟惘迷……一盘棋,数十黑白棋子,却俨然是包罗了棋与兵,甚至是阵法在内,苍云慕不得不承认,今日他遇到了苍月史上或许乃至九国天下都绝无仅有的一位帝王。
擅棋者筹谋睿智。
他一直信奉这句话是真理,所以于棋,他一向费心钻研,只盼着有朝一日一鸣惊人。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在皇后与慕容霆眼皮子下伪装隐忍二十年,已足够深沉睿智,这份忍力,也足以让他自傲。
然而,区区一盘随手布置的残棋,竟教他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的骄傲转瞬间毁于一旦,灰飞烟灭。
年轻的帝王,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精通诡异莫测的阵法,胸怀无人可比的智谋,还有,骨子里不容挑战的威严,以及不容试探的霸气。
今日这步棋,他显然走错了,大错特错。
移开视线,苍云慕深呼吸了几次,缓缓平复脑子里的一片混乱,和心底渐渐涌上心头的颤意。
“云慕知罪。”再次跪下身子,心境却已然不同,这一次,是真正卑微的姿态,一种如蝼蚁般渺小不堪一击的自卑,充斥在五脏六腑之间,似要夺去他所有自尊,以及这些年隐忍的无奈。
苍昊静静负手,没有转头,也没有应声,颐修转头看了一眼苍氏六皇子,眉宇沉静,眼底流露一丝几不可察的同情,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肃手立于一旁。
苍云慕今天能出现在这里,便可以证明,与其他庸庸碌碌的皇子相比,他无疑是出色的,只是,待在宫里久了,压抑得也太久,这一点点出色,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和不甘再继续平凡的焦躁,以至于关键时刻,失了该有的分寸。
☆、206.第206章 孤注一掷
“荷花正常的开放时间是六月,那时满湖荷花最美最艳,也自是芬芳怡人,若要用以酿酒,自是再过一月来取方为合适,这里的荷花开得有些早了,酿酒总失去几分味道。”清雅无双的嗓音淡淡传来,似乎真的是在谈论如何以荷花酿酒能达到最佳效果,苍云慕却是听得心底一凉,寒意一波波上涌。
颐修恭敬笑道:“属下可以学着酿一些,留着末主子回来孝敬于她。”
末儿……苍昊略微勾唇,眺望湖面的凤眸幽深莫测,眸底却微微闪过一丝暖意,才走了几天,倒真是有点想念她了。
“云慕知罪。”垂着头低声重复了一遍,还是这句话,除了这句话,他已不知道该说什么。
墨离与子聿站在一旁,始终沉默如隐形人。
“寥寥数语,牵出了凤王、皇后与慕容家,含蓄地指责了朕对苍氏宗亲的冷漠无情,委婉地倾诉了这些年在皇后打压下所受的委屈,唔,也间接提醒了朕,宫里还有一群与朕同一姓氏并且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清冷的嗓音平静不起波澜,隐隐还带着几分叹息,“忍了二十年,这慕容家一朝没落,便再也忍不住了是么,苍云慕?”
苍云慕脸色惨白,动了动唇,一句话说不出。
苍昊轻笑,“苍云慕,你是否觉得,朕在打压凤王,是因为他对朕的江山有威胁?”
“……请皇上治罪。”就算之前确实如此想过,此时他也断然不会再抱有这样的想法。
眼前的天子,平和内敛之中无形散发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度,举手抬足之间优雅却教人畏惧的帝王威仪,无一不教人敬仰膜拜如仙人……凤王固然优秀,却也是再平凡不过的凡夫俗子而已,却又岂会被他看在眼里?
即便皇后与慕容家覆灭,他依旧没有杀了凤王,或许只是因为凤王没有趟进慕容家揽权与皇后密谋不轨的浑水里。没有夺去凤王手里沧州的兵权,依旧让他领十万精兵驻守边关,又何尝不是对凤王的不疑?
“不管你是以何种方式得知朕在此,并且制造了这次‘巧遇’,朕今日都要告诉你一件事。”缓缓转过身,苍昊淡淡俯视已经面无血色的苍云慕,唇畔微微勾起薄凉的笑痕,“这个世上,还从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于朕,不管是以前在宫外,还是如今在宫内……颐修、子聿、墨离都在这里,你不妨问问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这些年来,胆敢把心思用在朕身上的人,会有些什么下场?”
墨离和子聿不约而同抿紧了唇,瞬间脊背都绷直了,颐修脖子一缩,只觉得浑身一阵凉飕飕。
他们的主人,只淡淡一句话,为何就能有这么的效果?明明这不是警告,也不是威胁,不是么?
苍云慕脸色刷白,垂着头,心头一阵阵惧意与绝望上涌,却深知自己并不是畏惧死亡。今日来了这里,本就是抱着可能会丢掉性命的想法孤注一掷的,可真到临头了,才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洒脱。
这个年轻的天子,便是轻笑晏晏,也叫人不由自主地从脚底冒气一股寒气,直至头顶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苍云慕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冒犯圣颜,苍云慕百死不足惜。只是,苍氏众多皇子公主,凤王如今身在沧州,二皇兄被赐死天牢,三皇兄封了月王,十四弟封了云王,其他的从四皇兄到十六皇妹,却是身份尴尬,皇上既不分封,也不说如何处置,父皇既已驾崩,再称皇子殿下似乎已不合适……云慕临死之前可否知道,皇上究竟欲拿皇子们如何?一辈子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待在宫里,直到老死?还是,找个适当的时机,把那些不中用的人一一赐死?”
话音落下,眼前一道亮光疾速闪过,凌厉的剑气直袭门面,带着森冷的寒意与杀气!
苍云慕瞳孔骤缩,绝望地闭起眼,却在下一瞬间,只感觉到肩膀一痛,森然的剑气划破了衣衫,在肩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血色翻涌,泛着寒光的剑尖,却干净得不染一丝血迹,稳稳地搭在了苍云慕的颈项上。
雪痕剑!
持剑的人,赫然是自始至终安静无声如影子一般的墨离。此时,他神色冰冷,眼神冷酷,眸底不带一丝暖意,看着苍云慕的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正在自己找死的蠢货。
这些年来,从没有人敢如此无礼地用此种近乎质问的口吻与主人说话。这个苍氏六子,委实是活腻了。
苍昊眉梢微动,负着手悠然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拂开墨离手中长剑,淡淡一笑,“朕倒是有些佩服你的勇气了。”
“云慕该死,请皇上治罪。”苍云慕俯身叩首,卑微请罪。
“练过武?”苍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恭敬谦卑的姿态,“为什么不躲?”
“圣驾之前,不敢放肆。”
苍昊清冷一笑,“心思玩到朕的身上,只这一条,你已经比谁都要放肆了。”
“……请皇上治罪。”又是这一句。
“治罪?”苍昊淡淡俯视他肩上晕开的血红,凤眸深邃幽凉,“朕不想治你的罪,既然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大概生死什么,也没被太放在心上,如此,朕倒是突然想给你一个机会了。”
苍云慕呼吸一屏,恍惚以为自己听错。
“想从文,还是从武?”
耳边听着皇上清雅无双的好听嗓音,苍云慕定了定神,终于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听错。他不但免了一死,甚至还有机会官职加身,名正言顺地在皇上面前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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