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便道:“奈们真当是什么地方都闹腾,也否看一看这是什么地方,佛祖的门前就这般闹事,也不怕遭了报应。”
那群痞子想笑,瞧着江老夫人的衣着打扮,应是好人家,有些讪讪,嘴上不敢挑刺。
赖皮恶狠狠地盯着老头,又拎着衣襟用力摇了摇,把他用力往后一推,那老头没个坐稳,连同椅子一块儿往后倒去。
江老夫人就在后方,竟是不备,被那椅子砸中了腿,猛地倒地,江思娘扶也来不及。
人群后退三步,不少人已经悄悄离去,可不想惹上一声的腥臊。
沈三吓了一跳,快步走上去,把那小蜜娘放江氏怀中,蹲下来急问:“姆妈,姆妈,奈咋样?”
那老头也从椅子上翻下来,倒在地上,没了个动静。
那群小赖皮后怕,面面相觑,一哄地全跑掉了。
江老夫人屁股着地还有些晕乎乎的,这不光脚踝疼,这难言之处也疼得很,抓着沈三的手便叫着:“哎呦,脚伤了,不打紧不打紧,奈快去瞧瞧那老人家咋样了?”
沈三觉是那老头牵连了老夫人,无心顾他:“且不管他,我先送你去医馆。”
“可别,那老人家若是有大碍就是罪过哩。”江老夫人心慈,却亦是有自个儿的打算,暂且不说。
沈三瞥那老头一眼:“那老头我瞧着硬实得很,且出不了什么事,带上亦为麻烦事儿。”
沈兴淮站在一旁,那老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珠子却是能转动的,也不欲让家人趟这趟浑水,“阿婆,先送奈去吧,他自有人管。”
江老夫人坚持要带上他。
江氏也是心急:“振邦,带上吧,可别出了人命。”
沈三不欲多管其事,却经不住女眷的恳求,让江河一同带上了马车,送去了刘家的医馆。
刘泉夫妇正在医馆里坐诊,江河便大呼小叫地喊进来,要抬架子,说是老夫人。可把沈英妹吓了一跳,等到马车上接下江老夫人,原来是扭到了脚。
江老夫人面色难言,拉着沈英妹,沈英妹低头附耳,两人低声说了几句,沈英妹便知,让人抬着她去了内室。
那老头抬进来,便自个儿醒了,刘泉瞧着并无大碍,这诊断一下,那老头立即抱头喊疼。
沈三看着不顺心,不想瞧他,便说道:“老人家,我们可是好心救你,别恩将仇报。我岳母还伤着哩。”
老头松开头,打量他:“救我的可是老夫人,这恩可不是你的。我渴了,要喝水。”
沈三让江河给他倒点水。
老头又道:“有吃的不?老头我饿了一天。”
沈三严重怀疑他是靴他的,看过去,老头也正盯着他,竟是理直气壮。沈三气闷,让江河给他买个包子。
此时,江老夫人在沈英妹和江氏的搀扶下走出来了,她的尾骨摔着了,脚踝也扭了,看来要在床上修养个把月。
老头收起对沈三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站起来,朝着江老夫人作揖:“多谢老夫人相救,今日要非老夫人,老头我就要横死庙前喽。”
他窥着沈三父子,眼睛一斜一斜。
父子两竟是同一时间撇嘴,这老头真是记仇得很,且不过说了句不想管他,就记恨至此。
江老夫人:“老人家家住何处?今年贵庚?家人可知奈在此?”
那老头:“亲人皆在北方,我素来飘荡无定所,多年以来也不多追究,我定期书信回而已。鄙姓范,名留,知天命之年。”
江老夫人惊言:“那奈岂不是比我小上几岁……”
余下之语便是,怎么的头发都已花白了。
范老摸了摸头发苦笑:“吾年三十失独子,四十丧妻,此后便是一夜白头……”
短短数语,竟是让江老夫人感同身受,心中酸涩。
“奈可有住处?”
“四海为家,暂住慈云寺。”
江老夫人便道:“若不嫌弃,请范老弟到寒舍少做休息,养好了伤再做打算,且可?”
范留老头犹豫,是觉寄人篱下并不美妙,余光瞥见那黑心女婿竟是又想阻挠,故道:“打扰了!”
第13章 013
沈三本就不愿带那邪怪邪怪的老头回去,也不知她岳母今日是怎的,对这老头这般礼遇,谁知那老头竟还想回去收拾他破摊子,当真是个麻烦人!
沈三作为沈家三个兄弟里头最为精明的,骨子里却冷得很,除了家里人,不相干的人和事对他来说都是麻烦,这世道冷心冷肠之人总是比古道热肠的人活得好。
老头那摊子还在,乱糟糟的,椅子还是倒在地上,还有几张字画落在地上,被人踩了几个黑脚印。
老头捡起来,颇为心疼,擦了擦,已而擦不掉了,“诶!那个王八羔子拿了我的纸!”
范留好不容易买了几张好纸,打算写上几副好字,转眼就被人拿走了,气得他咋呼咋呼。
沈三看不过去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子,还叽叽歪歪的,走过来把剩下的一刀都拿起来。
“诶诶诶松手松手,可别坏了我的字画。”范留劈手夺下他的字画,小心翼翼地检查有没有折痕,瞪了他一眼,“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沈三还想说谁稀罕你的字画,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张一张地收起来,目光落在他的宝贝字画上,沈三读过书,但他读书的目的相对浅显,是为了日后可以过得好些,老秀才说他可以试着去考考科举,沈三自觉没多大希望,考上个童生已是满足了。
老秀才是个标准的读书人,痴迷诗书字画,如若沈三只为了之前的目的而读书,他且不一定会了解这些。而他成了老秀才的女婿之后,老秀才待他也好,将他心爱的字画都给他瞧,沈三自小少了这些熏陶,没得这份情操,但这些年开着书局,对这些字画也多加了解,那老头的字,比他店里挂出来的那些好得多,具体好多少,沈三也看不出来。
甚至于当初老秀才给他看的那些字画,也是比不得。
范留收拾整齐后,上前走两步,回过头:“还不走?”
沈三跟上去,望着那老头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到了家,沈三安排他住进了东厢房,那不是一个客房,毗邻沈兴淮的房间。
江老夫人如今只能侧躺着,脚伤固定了木板,腰间也缠上了绷带。
江氏心疼她,责怪道:“姆妈何必多管闲事,好了,瞧着现在遭了意外之灾,这伤筋动骨的,没个月把可养不好。”
沈三推门进来,环顾一圈没见着儿子和女儿,问道:“淮哥和蜜娘呢?”
“都在淮哥房里,让福婶儿照看着。”江氏道。
沈三搬个小椅子坐到江氏的旁边:“姆妈如何?阿有不舒服的?晚上让福婶睡房间里。”
江老夫人遭了点罪,面色有些虚,却还没个大碍,“没得事儿,哎年纪大了,就是不经摔。”
沈三:“姆妈,奈今个为的啥非要救那个老头?(你今天为什么非要救那个老头)”
江老夫人虽是心善之人,但也不是那自找麻烦的人。
江老夫人让江氏扶她起来,后面垫上厚厚的垫子靠在床边,“振邦,你看过他写的字吗?”
沈三点点头。
“你们也知道,你们阿耶生前非常喜欢字画,几乎是痴迷的。若不是我擅长经营,指不定家里都要给他买字画买空了。他生前最宝贵一张字画,其实非常简单,只有两个字,被他一直挂在书房里,日日夜夜观摩。他曾告诉我,那是他去蘇州秋闱之时,偶然间得到之,是当时一位副考官的手笔,我非读书人,记不得那人的名字,只知那位的大人的书画极其得好,一字千金。你们阿耶去世后,我想着这字是他最为喜爱的,就一起陪葬了。我曾细细看过,虽是多年之前的字,却仍有今日那范先生在摊上随手一写的风范,那题字之人正是姓范。”
江老夫人细细道来,心思之细密令人折服。江老夫人自小跟着父亲读书,成婚后跟着丈夫耳濡目染,于书画之道有些造诣,那副字又是长年累月地瞧见,今日一见那范留的字,心下惊讶,竟觉眼熟,心中有了个对比。后又得知姓范,更是相信。
沈三内心颇为震惊,那老头竟然是个官身,似是不小的官,想起自己之前的无状,有些讪讪,又想,那老头的脾气可真不好。
“姆妈还真是火眼金睛,那老先生竟是有大来头,咱之前是无礼了,日后且得敬重些。”江氏摸着胸口,有些砰砰然。
江老夫人挥挥手:“也别太过,就当不知道他的身份,寻常待之。”
“姆妈将其请回家中又有何打算?”沈三缓缓问道。
江老夫人赞许地看了一眼女婿,闻弦歌而知雅意,“之前振邦一直说要给淮哥儿寻个好老师,这不正出现了吗?”
江氏张大嘴巴,“可,若是老先生不愿可怎办?且不说愿不愿意,非本地人,也不知能待多久?”
“好师难寻,能教上一个月胜上私塾一年。”江老夫人笃定要留住他。
沈三微微扬起嘴角:“这事儿,还是得交给姆妈……”
沈兴淮和小蜜娘面对面坐在床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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