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那些盛开的花朵,初雪的思绪突然飘的很远很远,飘到了那一年的秋远居,张夫人请自己吃饭那日,张居正陪着自己观赏茶园的情形。
那也是一个九月的黄昏,天边也是这般五色的晚霞,茶花的芬芳之中,张居正深情地凝视着自己,或许,就在那一刻,自己才开始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说是不能自拔,终究太假,自己还是嫁给了裕王,一切的一切,都错过了,都辜负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痛得很厉害很厉害,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纷纷坠落在初秋即将枯萎的草丛间。
“初雪,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哭?”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听在初雪耳中,却似炸雷一般,轰的一声。
她急忙转身,假山边的梧桐树下,一袭青衫,温润如玉的面庞,好像从来没有老去,张居正,依旧还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
刹那间,初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部涌上了头顶,她惊呆了,实在不明白张居正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此景中出现。
张居正一步步上前来,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温言道:“你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伤心?”
他帮她拭泪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仿佛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仿佛秋远居的情动,就是方才,他目光和话语中的暖意,直抵她的心底最深处,令她的整颗心越发的酸楚难忍,泪珠更多的冲出了眼眶。
张居正看着她的泪眼,看着她凄楚的表情,心也开始绞动起来,他咬牙道:“每次在朝堂上看见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的心里就好恨,初雪,当日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由着你嫁给他做妾!”
“别说了,这都是命!”初雪哽咽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在这里?谁又不知道你失宠已久,现在终于被打入了冷宫。”
初雪默然不语,诚然,人们这样议论对于皇帝来说也不公平,毕竟是自己厌弃皇帝在先,而且自己搬来这里居住根本就不是皇帝的意思,可是,她就是不想为他辩解什么。
见她垂下眼睑,一幅对命运逆来顺受的模样,张居正胸口热血上涌,他大声道:“初雪,我们走吧,把这里的一切全都放下,你随我浪迹天涯去。”
初雪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能走到哪里去?”
“我们可以去漠北,也可以去西疆,更加可以去海外的孤岛上,就我们两人,过完这一世,好不好?”
初雪泫然:“张郎,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你有娘,我有爹,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再也不是任着性子行事的小孩子了。”
张居正身子晃了一晃,痛苦地呐呐道:“自从你嫁给他那一日起,我就活得不再像一个人了,这一生,我居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这种失落快要把我逼疯了。”
初雪噙着泪,笑容却温柔无比,她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了他强壮的腰身,柔声道:“不能长相厮守,是命运强加给我们的,我们从来不曾欠了谁的,张郎,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给你,这一生,我们不能任由着自己空空如也!”
张居正浑身大震,紧接着,强烈的喜悦和幸福感压倒了一切,他拥住怀里亲爱的姑娘,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她,而初雪则用她颤抖的手,解开了自己衣襟上的纽扣。
五色的晚霞渐渐退却,浓重的暮色,模糊了草地上两人热烈纠缠在一起的躯体。
这一刻,初雪忘记了所有。
第159章 惊雷
行宫里的第一场雪, 无声无息地飘落了下来。
整个世界一片洁白,宁静祥和的似一场梦境, 初雪坐在窗前, 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定。
几个月来, 每天晚上, 张居正都是踏着夜色而来,黎明前再走, 行宫里除了几个白天打理园子和房屋的园丁婆子之外, 其余皆是初雪的人,她们都对初雪忠心耿耿, 自然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这所谓的偷情,却让初雪心底一片坦然, 这些日子, 她才是真正活着的,真正快乐的。
自从知道是林家的公子撺掇杜公子打死文贵之后, 她就对林玉容再也没有了任何愧疚之心,反正即使她不和张居正在一起,他们夫妻也恩爱不起来, 张居正绝不会爱上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
一阵冷风吹来,几片雪花随风落入她的脖颈,凉飕飕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颈, 触手生温, 是张居正送给自己的一块茶花玉佩, 雕工虽然不算精致,却是他一点一点自己亲手刻出来的。
想到这里,初雪不由得感慨,很多年的光阴,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也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就在这闲云阁里一直住下去吧,每多住一天,她的生命中就多了一天快乐的日子,怎么算,都是赚来的了。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看着她这甜蜜的笑,一边的林嬷嬷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她将一盅热奶酪递到初雪面前:“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嬷嬷有话尽管说。”
林嬷嬷看了她一眼,狠了狠心道:“娘娘这段日子的快乐,老奴感同身受,老奴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是凡事有度,见好就收,方是明哲保身之道啊。”
初雪眼睑低垂,沉声道:“嬷嬷是在劝我回宫么?”
林嬷嬷点了点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时回宫,可保所有人的安全,娘娘此生也再无遗憾——本来就不能终老的人,有过这一段,其实已经足够了。”
见初雪不为所动,林嬷嬷又道:“娘娘需得顾虑到三位小主子啊,尤其是豹哥儿。”
初雪心中一酸,想起离宫前若芙和自己的谈话,低头沉吟良久,方轻声道:“嬷嬷,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许,真的是时候该结束了。”
当晚,闲云阁卧房里的火炉边,张居正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将初雪揽入怀中,两人一起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任由时间默默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初雪方抬起头来,对张居正道:“你该回去了。”
张居正一怔:“怎么,这么早就赶我走?”
初雪将脸依偎在他的胸口,涩声道:“居正,我打算回宫了。”
张居正身子轻轻一颤,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双手扶住初雪的肩头:“是皇上让你回宫的么?”
“不是的,太后说过,我随时可以回宫。”
“初雪,你是不是怕了?”
初雪仰起头,坦然地望着他:“我从没后悔过这些日子以后和你共度的时光,我们已经为自己活了一回,不能太自私了,若是事情败露,你和我的那四个孩子怎么办?你娘和我爹又怎么办?”
张居正不说话了,他自然明白她话里的全部含义,黯然良久之后,他将初雪搂得更紧了:“你说的对,有过这一段,总算是不负此生了,初雪,今后你孤身上路,千万珍重,有什么事情,要立刻派冯保出宫告之我。”
初雪含着泪,抬起头来冲他微笑哽咽:“一道宫墙,远过千山万水,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见与不见,你都是住在我心里的,只要两心相知,又何惧千山万水?初雪,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他目光中的深情让她的渐渐安定了下来,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这最后的一夜,两人抵死缠绵,直到炉火中的木炭噼噼啪啪地燃成灰烬。
第二天一早,初雪就吩咐林嬷嬷和小月收拾行装,预备回宫。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来通传道:“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皇爷病重,太后命您即刻回宫。”
初雪吃了一惊,病重?要她即刻回宫,难道?
她问使者:“皇爷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使者苦着脸道:“开始只是染了风寒,现在已经卧床半个月了,皇爷一直说要见您,太后拦不住,才让奴才来下旨让您回去。”
见她?当然,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首先受冲击的就是身为长子的豹儿,而她是豹儿的母亲。
想到这里,她立刻对冯保道:“让她们留下来收拾东西,你随我现在就回宫。”
冯保自然明白事情危急,忙不迭地找人套车去了。
疾驰的马车中,初雪思绪如麻。
宫中的使者居然用了病重这么严重的字眼,可见皇帝一定病得不轻。
自从皇帝继位以来,朝政基本都是交给内阁的几位大臣处理,自己则选了许多秀女入宫,日日寻欢作乐,近来身子明显的大不如前了,所以说他病重,初雪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她现在主要就是担心皇位的继承问题。
倒不是说初雪处心积虑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而是皇帝没有弟弟,嫡子虎儿也失落了,现在他只有豹儿和君哥这两个儿子,皇帝一死,还能有谁继承皇位,还不是她的儿子么?
凭心而论,初雪宁可自己的儿子当个闲散宗室,富贵王爷,好过日理万机操心劳神还时不时地被人盯着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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