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这次……
昭嫆知道,事情不妙了……
她的膝盖能感受到方砖满地的冰冷与坚硬,她右脚脚下的扎伤还未痊愈,故而才跪了一会儿,便隐隐感觉到脚底有冰凉的刺痛。
康熙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般俯瞰着。
昭嫆可以感受到他冷厉的气势,那几欲将人碾碎般的压迫,让她心底愈发忐忑不安。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让自己以沉静乖顺的眼睛仰望康熙:“皇上……”
康熙凝着幽冷眸子,死死盯着昭嫆的眼睛:“你——可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不是你有话要问我吗?!昭嫆暗道,心中却愈发不安,便抬头道:“皇上想问什么便尽管问,臣妾知无不言。”
说罢,她身躯微微一晃,身子竟有些维持不住平衡了……这几日她身子疲乏倦怠,脚底又有伤,自是不能久跪的……
康熙也察觉了昭嫆跪得已经不稳,便道:“起来吧!”
昭嫆略松了一口气,这才忙站起身来。却不曾想,起得有些急促,竟一下脑袋轰然一片眩晕,她身子一个趔趄,便朝后仰倒而去!
幸好,身后是一架雕漆的梧桐仕女翘头案,她一手按在了案上,总算站稳了。
昭嫆不由吐出一口气,最近身子实在是不济,换了从前,岂止于一个仓储起身,脑袋便供血上不去?
昭嫆暗自苦笑,却发现康熙的一只手正横在她身前,似乎是想要来扶她。
然而她已经站稳当了,那只手便飞快收了回去。
当昭嫆再度抬头看康熙的时候,发现康熙眼中的关怀已经转瞬隐去,随后是冰冷之色再度重现,那冰冷中夹杂这深深的怒意:“朕已经赐死了香橼!她死前所说的话,你可想知道?!”
昭嫆心底咯噔一下,露出苦涩的神情:“她因臣妾而死,自然是怨恨臣妾的。她所说的,必定是咒怨或者污蔑臣妾的话。”
康熙眼底一片暗沉,他的声音亦是沉甸甸的愤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欺瞒朕吗?!”
昭嫆咬了咬嘴唇,不回话。
康熙上前,一把攥住了昭嫆的手腕,他怒目圆瞪:“朕即使知道了香橼死前的话,还是照旧赐死她!便是要封口!!你还不明白吗?!”
面对康熙滔天的怒意,昭嫆可以感受到,她的愤怒中带着浓浓的失望。
康熙杀香橼,是为了封口么……
也就是说,康熙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她这边么……
或者,纯粹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得更大更不可开交?
“皇上……都知道了吗?”昭嫆喃喃问。
康熙长长吐出一口气,如发泄完了愤怒一般,也终于松开了昭嫆的右腕,“你骗了朕……”
“顾问行禀报说,香橼临死前大喊大叫,说是你应允她只要咬出佟佳氏便可不死!朕事后问了李德全,话虽不是原话,但意思差不离!朕便猜到了一切!”
康熙不但疑心重,更极为睿智。只是一点点怀疑而已,就很快得到了佐证。
他的掌控能力太强了,仿佛看到了她所有的举动一般。转瞬间,一切都无所遁形。
“香橼口口说佟佳氏只是派她监视你,当时朕不信,没想到却是事实!”康熙沉声道,“你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把朕都欺瞒了进去!”
昭嫆苦笑着道:“那皇上不该赐死香橼,该用她的口供为佟贵妃洗脱谋害皇嗣罪名才是。”
康熙重重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昭嫆垂下眸子,方砖墁地的冰冷此刻仿佛已经渗透了双足,正一寸寸往上蔓延……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身体诡异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也不知是畏惧,还是……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昭嫆内心是深深的不安。
康熙望着窗外的萧萧凤尾竹,对昭嫆警告道:“只此一次,不可再犯。”
听着这话,这是叫她以后不得与佟贵妃为敌吗?
她这回,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好像真的是啊……
佟家,终究是康熙的母族。佟贵妃也终究是康熙嫡亲的表妹。
所以,康熙终究是要维护母族,也维护佟贵妃。
昭嫆心中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昭嫆只觉得浑身都被冰冷的感触渗透,仿佛是坠入了冰冷海底一般,在这冰冷中……小腹有坠疼传来,她咬着嘴唇,一手扶着小腹上那一团微微的隆起,强忍着这突如其来的痛楚。
见她不出声,康熙不悦地皱起眉头:“朕不喜欢你再做这种事情!你懂了吗?!”
昭嫆紧紧咬着嘴唇,低垂着脑袋,艰难地道:“臣妾……谨记。以后……不敢再犯。”说完这两句话,额头便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以康熙的视觉角度,偏生是看不到昭嫆发白冒冷汗的面色,他淡淡嗯了一声,沉沉道:“不要再让朕失望了!”撂下这句话,康熙拂袖而去。
他走了。
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昭嫆大约是松了一口气,又大约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只是,她真的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再也站不稳了……
噗通一声,整个人都倒在了冰冷坚硬的方砖墁地上。
无边的痛处袭来,肚子……好疼。
肚子抽搐地疼着,裙下似乎有些**……那是鲜血的淡淡的腥气……
昭嫆心中恐惧地颤抖着,她的孩子……
然后,无边的黑暗袭来,将她彻底淹没。
在坠入黑暗前的那一瞬,她依稀听到了飞奔而来的脚步声……
是谁?
她没有看到,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恕罪恕罪,更新来迟
第106章 活血伤胎之物
康熙刚刚走出正殿的殿门,便听到“噗通”一声的沉闷的重响,脚步不由顿珠了。他心底微震,顿了数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于是飞快折回了内殿中。
然后,便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昭嫆。柔软的身躯横躺在冰冷的方砖墁地上。
昭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也是一片细密的冷汗,她的身体弓着,双手还维持着抱着肚子护子的姿势。
康熙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瞳仁一缩,惊惧得无以复加。
“嫆儿!”康熙惊呼一声,急忙上去,一把将昏厥的昭嫆横抱了起来。
“嫆儿!嫆儿!!”他无论怎么大声呼唤,昭嫆都没有丝毫反应,康熙大惊之下,急忙对外大呼:“来人,传太医!叫院判沈潜立刻过来!!”
钟粹宫乱成了一团。
康熙横抱着软软昏迷的昭嫆,急忙将她送进碧纱橱的软榻上,却发觉自己的手臂上又一股黏腻的感触……抽搐手臂一看,那一片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瞳仁一缩,只觉得恐惧袭上心头,那是一种他前所未有的恐惧。
康熙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了,忍不住咆哮道:“太医怎么还没来!!”
此刻随侍御前的,是副总管李德全,李德全吓得大气不敢出,急忙上前道:“回皇上,奴才已经派了腿脚最快的太监去召沈院判了!”
“再去催!”康熙急吼道。
“嗻!奴才这就亲自追去!”李德全实在不敢在这儿呆着了,皇上这幅样子,简直是煞星附身,简直要吃人!当初良贵人小产的时候,皇上也不曾如此啊!甚至,李德全这辈子都没见过皇上这般模样!
……
两刻钟。
院判沈潜,终于气喘吁吁赶到了。可怜这位右院判,一把年纪、两鬓苍苍,提着药箱子一路从太医院跑来,累得都快虚。
“微……微臣……给皇上请……”沈潜大口喘着气,便上前去给康熙磕头请安。
话都未说话,便被康熙怒冲冲打断了:“还不快过来救佳嫔!”
沈潜抬头便瞅见康熙那团龙纹袖子上沾染的血迹,神情一肃,立刻二话不说打开药箱子,取出了一套银针来,道:“既已见红,请容微臣先为娘娘施针止血。”
康熙点头:“快些!”
沈潜得了准允,立刻便是行云流水便扎了下去。一系列动作,宛若蝴蝶穿花,简直不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能有的敏捷与迅速。
施针后,沈潜又飞快从药箱子中取出一只白色瓷瓶,到处七八粒梧桐子大小的黑乎乎小药丸,便递了上去:“这是保胎丸,速速以温水送服!”
沈潜也算有心了,药丸很小,若是大药丸子,昏厥的人如何能送服得下去?
白檀忙要上去接药丸,却被康熙抢先了一步拿去,康熙瞪白檀:“还不快取温水来!”
“是!”白檀吓得缩脖子,脚下却是飞快倒了满满一大杯温水递送上来。
可是康熙哪里会给人喂药?温水喂一半洒一半,生生把昭嫆的衣襟都给湿了一大片。这技术,着实拙劣无比。
不过,保胎丸总算是送服下去了。
康熙忙不迭问沈潜:“佳嫔如何了?”
沈潜正跪在一旁把这昭嫆的脉,约莫一刻钟后,才回答:“从脉象上看,已经见平和了些。至于能否保住龙胎,微臣需知晓娘娘到底见红了多少。皇上,可否先命宫人为娘娘更衣?”
康熙看了看仍在昏厥中的昭嫆,便道:“你出去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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