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苒只觉眼前一晃,都没有看清他做了何事,下意识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发簪。
“别动。”他飞快地制止,手也立刻握住了她的,低声道,“刚摘的梅花……赠与你。”
说罢,侯将军别开了视线,似是不好意思又不想叫人看出来,于是拉着那握着忘记放开的手便走,步子又大又快,若非他现在还是个病人,估摸着就要走得飞起来了。
“去哪儿?”
侯苒小跑着追上他的脚步,被握着的手背感觉略有湿意,像是手汗……他在紧张?紧张什么?
“……时辰不早,墨奚该做好饭了。”侯誉风头也不回地解释,那藏在狐皮大氅的毛领下的耳根早已发起烫了,幸而无人能看得见,“我们回屋吧。”
侯苒“哦”了一声,心道回屋便回屋,牵着她的手不放做什么,真是的,还如此紧张,也不知到底往她头上放了什么……但不知为何,唇角的一抹笑意却无论如何压不下去了,只待盈满了眼角眉梢,甜得仿若喝了蜜糖般。
“徒弟!今儿打算在哪个屋用饭……啊!”
墨大厨在灶灰油烟中辛辛苦苦做好了饭,刚要出门叫唤就被猛地撞了回去,险些坐到地上摔个四仰八叉的,气得举着锅铲便准备开揍,不料这进来的一个是伤患兼债主,一个是自家亲徒弟,他揍哪个都不合适,只得用力地“哼”了声,回灶台前装菜上盘。
侯誉风进屋便在桌前坐下了,侯苒自然不能跟他一样,于是过去帮师父端菜拿碗筷了,没闲着,墨奚装完菜盖上锅盖便去饭桌坐着,因着昨日之事还有些忐忑,喝口茶压压惊,顺便战战兢兢地抬头瞧了眼某位黑面门神,不料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这什么表情?吃错药了?
没摆黑面就算了,居然还一副面若桃花……呸,是春风拂面的模样???
怎么回事?!
“看什么。”
侯将军虽然看起来心情好,但那也是对人不对事的,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就劈得墨奚不敢问了,只好转向另一边正端着菜走过来的徒弟,登时望见她发梢上惹眼至极的梅花,随口便笑问:“咦,徒弟今儿好兴致啊,怎的还别了朵梅花儿?”
侯誉风并未说话,侯苒将菜放到桌上,也微微含着笑道:“师父觉得好看吗?”
“自然好看。为师早便说了,你这年纪正是姑娘家该好好打扮的时候,平日里穿的非青即白,也不喜戴什么首饰,实在太素净了。这梅花儿就别得不错,衬你肤色,媚而不俗,最是好看了。”
“师父过奖了。”侯苒大大方方地受了师父的一阵夸,双眸看向不吭声的侯将军,道,“还得谢谢侯将军呢。”
墨奚不解:“嗯?谢他做什么?”
侯苒笑而不语,侯誉风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两声,接着道:“花是我别的。”
墨奚一脸震惊:“……???”
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开的窍?竟晓得给小姑娘送花了?还亲手别人家发髻上?要不要如此突然?
哦,对了,方才他没看错的话,这俩人还是手牵着手一同进来的,自家徒弟一向淡定看不出什么,倒是侯誉风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脸色,以及此刻显然不同寻常的语气——
“你……不是,兄弟啊,你该不会真的对……”
墨奚晓得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血缘关系,但怎么说侯誉风都离开八年了,岂能一回来就喜欢上他家徒弟?别是因为徒弟长得好看就……就见色起意的吧?
那可不行,墨奚平常不怎么管事儿,但骨子里却是很护短的,怎能容忍这种混账事发生,即便是兄弟也不行,正要开口质问,撞上了自家徒弟悄悄投来的眼神。
……什么?不要问?
侯苒往他的碗里夹了块酒酿豆腐,冲他极轻地皱了皱眉,弯唇道:“师父快吃吧,等会儿菜要凉了。”
“……好吧。”
不问也行,他了解这个小徒弟,冷静聪慧,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不让他说定然有她的顾虑,许是时机未到呢,当师父的也不好干涉。
只是难免留个心眼儿,日后有机会,还是得问问清楚的。
“咳。”
这豆腐刚进了碗里,对面的某人就迫不及待地宣示存在感了,墨奚还莫名其妙,那边的侯苒已经也夹了菜给这位将军大人,并且贴心地给他换成容易拿的汤匙吃。
“将军想吃什么便与我说,我帮你夹。”
墨奚:“……”
他可以把这俩人赶回他们自己屋里吃吗?!
第51章
毕竟是长年练家子的, 身体恢复能力也强些,在谷里休养了三日,侯誉风体内的余毒便清除干净了。
本来说撒手不管的墨奚也没闲着, 一直在研究侯苒带回来的黑玛蛇毒, 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药库里捣腾毒液, 倒也收效甚好,短短三日分制出麻药与解药, 只是剂量如何控制还需些时间加以尝试。
不过眼看着开春将至, 莫说侯家二老心焦着等大孙子和孙女儿回家过年, 向来被放养的墨奚也被爹娘催着回家去了,于是也不耽搁了,三人收拾东西一并离开了山谷, 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启程的时辰早,到达京城也不过申时左右,两人回府后,因中毒一事侯誉风被侯老夫人叫去好好关心一番, 有幸被冷落的侯苒则先回自己屋歇了个午觉,等休息够了,天色已晚, 索性着人把晚饭送到屋里来,草草吃完便沐浴准备上榻睡觉。
但不知是下午睡得太久了,这会儿躺下来竟了无睡意,精神得不得了, 横竖再躺着也只是耗费时间,她闭着眼想了想,起身披衣下床去,唤丫鬟来点灯研墨。
“小姐,这么晚还有要事吗?”
……也算要事吧,只是不太急,并没有非要此时做。
侯苒抬眸望了丫鬟一眼,执笔的手紧了紧,复垂首淡淡吩咐道:“研好了便退下吧。”
“是,小姐。”
丫鬟不敢多留,听话地放下手上的活儿便退了出去。
等房门轻轻关上了,侯苒才收回飘远的视线,重新落到自己面前的白纸上。
自那日提起过,近段时间她总是不时地想到那件事——
当年侯大将军身死之前已然失明,即便猜测到杀他之人是元帝,但也仅仅是凭几句虚言,若对方有意隐瞒身份或嫁祸他人,骗他一个半聋的瞎子并不难。
可她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些人身上同样的奇怪刺青,必然是他们所属组织的标志,虽时隔多年记忆已有些模糊,她还是想尝试着,将那个图案画出来,寻个机会让侯誉风看看,兴许他就能认得是何人属下的杀手了。
不过这话说得简单做来难,她一不是画师,二不擅长丹青,要真画出来可颇费功夫,而且那是个纹样复杂的刺青,即便她记得清,也未必能丝毫不差地还原,因此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勉强勾勒出大致的模子,太耗精力了,只好收起图样先歇息再说。
怎料这一收便是数日。
侯家尚无主母,过春的大小事宜仍由侯老夫人来操办,作为侯家即将及笄的嫡小姐,侯苒自然也要跟着学的,至少帮老人家分担些,忙得日日沾枕即睡,更别提想什么画图的事儿了。
这段时日,宫里也发生了数件大事。
一是神策军统领林华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皇上恩准,并听从了老将军的举荐,下旨封侯誉风为新任的神策军统领,因林老将军德高望重,在朝中说话有一定的分量,因而反对的声音并不大,没过几日侯将军便奉皇命正式上任了。
二是原兵部尚书闫律被关入大牢彻查后,此位一直空置,皇上有意提拔兵部侍郎林昱辉为尚书,虽遭到了以殷右相为首的数名大臣强烈反对,但所提的理由无非就是年纪轻、资历不足,并未说出其实质性的弊病,再有一干武将表示附议,侯誉风也默认了支持的态度,最后皇上仍决定任命林昱辉为兵部尚书,即日上任。
第三件事与第二件事有些关联,那便是当时赞成提林侍郎为兵部尚书的左相突然被查封了府邸,原因是有大臣向皇上上书称左相受人收买,家中藏有几箱来源不明的黄金,怀疑是为官以来积攒的贿款。左相百口莫辩,皇上直接便将他收入牢中,革职彻查,另调任翰林院三品学士谢明瑄为左相,与右相殷世谦平起平坐,共同协理朝纲。
说来左相为人谨小慎微,行事从来是以右相之见为先的,当日在朝堂上公然与殷世谦持相反意见不止,还站在了殷世谦颇看不顺眼的侯大将军一边。
故而此回出事,众臣猜测很可能便是右相大人搞的鬼,没准那些黄金是右相大人派人偷偷放进左相的府里,然后再贼喊抓贼地捅到皇上面前,让皇上治了他的罪。
毕竟殷右相的野心显而易见,自然是希望左相位置上坐的人对自己言听计从了。
不过,新上任的左相谢明瑄,也不见得就是个听话的。
先前在翰林院看似默默无闻,兢兢业业爬到了三品官的位置,数年来恪守本分,也未有特别出彩的表现,于是有大臣举荐他的时候,殷世谦并无反对,甚至在侯誉风谏言说谢大人可能年纪尚轻之时,还出言反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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