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遇事的章程,一向是先说结果,后问原委。”许持盈眯了眯眸子,像足了没安好心的猫,“许二小姐,眼下你得跟本宫说清楚,许夫人因何认定你是遭了本宫的毒手?”
“这、这可是没有的事,请皇后娘娘明鉴。”许幼澄语声虽然不高,但神色已着实慌乱起来,“臣女真的不曾起过半点儿这种心思!”
“皇后娘娘……”许夫人迟疑着出声,却在同时迎来许持盈冷冽的视线,警告的用意不容忽视。
“母亲,”许幼澄眼神焦虑地望着许夫人,“这件事,您得给女儿做主,向皇后娘娘说个明白啊……女儿何时跟您那么说了?从来没有过啊。”
许夫人思忖之后,下了决心,“皇后娘娘容禀,幼澄的确没说过那样的话!”
“本宫姑且一听。这件事先放下,说一说摔断腿是怎么回事。”许持盈凝视着许幼澄与以往再不可比的容颜,“许二小姐,你如实道来。”
许幼澄站在那儿,要用一条腿的力量支撑全身,辛苦之至,此刻额头已经冒出了汗,“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只是不慎摔断了腿,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不敢烦劳皇后娘娘记挂。”
许持盈却不带情绪地道:“本宫并不在意你的死活,只是要知晓原由。”
“……”
许持盈牵了牵唇,“说。”
许幼澄无法,只得回道:“昨日下午,臣女出门访友,回家途中出了意外。其实……其实臣女这条腿,并不是摔断,而是被人生生打断的。”
许夫人闻言,因为过于惊讶,忍不住低呼出声。
许持盈的关注点却与许夫人不同,“出门访友?指的是哪一位友人?”
到了这时候,许幼澄有些忍无可忍了,“敢问皇后娘娘,所问的这些,有何用处?”
摆明了就是许持盈打断了她的腿、毁了她的容貌,眼下问这些,不是故意膈应人么?
许持盈愉悦地笑开来,现出亮闪闪的小白牙,“不肯回话?”
许幼澄垂头不语。她现状固然凄惨,但是父亲母亲一定会帮她寻找良医,让她尽快痊愈,容貌也必能恢复如前。可许持盈呢?除了一个一直称病不肯上朝的窝囊废皇帝,还有什么?能跟她作威作福的光景,实在是有限。
“掌嘴二十,先给你记着,如果还有痊愈的那一日,记得来宫里受罚。”许持盈神色更为愉悦,“你不肯说的,本宫替你说。”她望向许夫人,“昨日,许二小姐去探访的所谓友人,是宁王殿下。她与宁王私下会面,已不下五次。听说他们如今已是情投意合。许夫人,对于此事,您怎么看?”
许夫人再一次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凝望着许幼澄。她再宽和大度,也知晓许家儿女姻缘的轻重。她浑然不觉,次女却与宁王互通款曲——这叫个什么事?自家老爷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气得跳脚,先怪幼澄混帐,之后就会怪她教女无方。
又惊又怒之后,她惶惑地望向许持盈,希望长女告诉她,方才只是戏言。
许持盈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回视。
许夫人抚了抚心口,面色迅速转为苍白。
许持盈见母亲不再疑心,照实说出自己的打算:“明日起,由许大公子选定的大夫为许二小姐诊治,不要再进宫烦劳太医。”
许夫人讷讷称是。
许持盈转头吩咐甘蓝:“你替本宫送许夫人、许二小姐回相府,把这些事情如实告知丞相。”
甘蓝脆生生称是。
许幼澄也不禁变了脸色。但是,她不敢再说哪怕一个字。
许夫人的脸色更为苍白,“皇后娘娘……”她怯怯地道,“这件事,臣妾自会好生处置,能否不要知会丞相?”
许持盈只问甘蓝:“听清楚没有?”
甘蓝恭声道:“奴婢听清楚了,定会原原本本告知丞相大人。”
“那就好。”许持盈端了茶,“都下去吧。”
甘蓝快步出门,唤来两名宫女,架着许幼澄出门,自己则笑吟吟地扶着许夫人出门。
许持盈继续做针线。到申时前后,起身去了坤宁宫的小厨房——上午便吩咐下去,让小厨房备好自己晚间所需的食材。
酉时初刻,两名宫女带上许持盈亲手做的四菜一汤,陪她去了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媳妇儿给我做饭吃了,叉腰笑。
持盈:尽本分而已,有什么好嘚瑟的?
黄桑:……你现在人缘儿好,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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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017
离开慈宁宫之后,萧仲麟回到御书房,继续凝神阅读与郗骁相关的公文卷宗,及至赞誉、捧夸或诋毁的奏折。
郗骁十五岁到军中,在先帝与老王爷的授意之下,从区区六品武职做起,四年间一步一步累积军功,直到成为西越无可取代的将帅。
十五岁……萧仲麟想了想自己的十五岁。还在念书,人生观都还没成型,自己洗件衣服、赚点儿零花钱都引以为豪。
而郗骁的十五岁,已经到了沙场,面临真正的非生即死的最残酷的现实。
萧仲麟庆幸于自己前世生于安稳盛世,慨叹于古代热血儿郎过早的经历生死杀伐——都来不及成长,便要成熟,甚至睿智。
怎么做到的?就算过早的明白人情世故、世间残酷,也需要时间适应沙场的腥风血雨吧?
不要说他,就算是如今身在朝堂的文官,你即刻把他扔到军中、沙场,他恐怕也是两眼一抹黑,怕见血怕面对死亡的,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时候,疯掉都有可能。
当然,稳坐中军帐、打死不出门的将帅另当别论。可以保证的是,那种货色绝对会在沙场上一败涂地。
——敛起这些遐思,萧仲麟最关注的是郗骁面对官员弹劾时的态度。
这几年了,就算朝堂官员群起而攻之的时候,郗骁都是一言不发,不辩解哪怕一句。
在萧仲麟登基之初,册封郗骁为摄政王的前后,郗骁亦是始终保持沉默。
但凡他上折子,便是列出官员的罪行,请朝廷按律处置。
郗骁骁勇,孤傲,是真正的军事奇才,亦对天下军政了如指掌,不论朝廷之中武官的任免、两军对战时的排兵布阵,都无人能及。
——郗骁是这样的一个人。
萧仲麟最终的感触是更为钦佩。
他也知道,自己该用心寻找更加忌惮郗骁的理由,可惜亦可喜的是,他找不到。
自己的摄政王,是这样的一个人。
萧仲麟不自觉地牵唇微笑,命卓永把书案归置整齐,将上午带来的这些东西全部送回原处。
卓永瞧着萧仲麟心情不错,只当是许持盈的功劳,待小太监收拾已毕才禀道:“皇后娘娘今日亲自下厨,这会儿来服侍皇上用膳了。”私心里,他觉得皇后与摄政王的流言蜚语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眼下最要紧的,是皇上把皇后哄好,在这基础上,才能展望更好更稳固的前景。
“快请。皇后既然亲自下厨,晚间便不需传膳了。”萧仲麟即刻起身,“朕去换身衣服。”
卓永笑呵呵地称是,快步走到门外,亲自将许持盈请进御书房,帮忙摆饭安箸。
萧仲麟转回来的时候,见四方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油盐炒枸杞芽,麻辣肚丝,一品豆腐,清蒸鲈鱼和乳鸽汤。
在许持盈那边,是油盐炒枸杞芽、麻辣肚丝,其余两菜一汤在他这边。
许持盈笑盈盈地道:“早知道晚间不传膳,臣妾便多做几道菜了。眼下……实在是委屈皇上了。”
卓永听了,眉眼间有了笑意。
萧仲麟听了,笑意直达眼底,“皇后辛苦,快坐。”语毕,打手势示意卓永等人退下。
卓永是有些担心的:万一……他是考虑万一,皇后把皇帝毒死怎么办?——这些菜肴羹汤还没验过有毒没毒呢。
萧仲麟见他磨蹭着不肯走,不由得冷眼望过去。
卓永在心里哀叹一声,行礼退下。
就算毒死也是自找的吧?况且皇后想下毒的话,也不用在膳食上做文章,手段未免太蠢笨了些。
——碰上这么俩活祖宗,他是真没辙,只能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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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外书房。
“……就是这些事情。皇后娘娘请丞相大人明鉴。”甘蓝恭声说完,屈膝一礼,“奴婢去门外等候丞相大人的回话。”
许之焕颔首,“辛苦。”
甘蓝出门之后,室内落针可闻。
许夫人站在许之焕面前,是极为胆怯、受气的小媳妇儿的样子。
许幼澄坐在软椅上,神色忐忑地望着许之焕,“父亲,我没有,真的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急急地为自己辩解,“那些终究是长姐的一面之词。我怎么会与人私相授受呢?”
她现在只需要争取一两个时辰,就能让许持盈的话从指证变成污蔑。下人好说,待得宁王闻讯时更好说——横竖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他除了帮忙隐瞒,顺着她的心思行事,还能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