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枝的手掌在书页上抚过两三回,又问:“你可有找到什么东西?”
珠儿摇摇头,“除了觉得这家有钱之外,毫无收获。”
俞明枝左右看看,又掀开地上的毯子,每块砖都轻轻地敲过,辨听下方若是空洞而会有的细微的声音差别。
可是转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她没样子的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珠儿继续检查屋里的东西,直到又响起敲门声,才一下子跳下来,坐回贵妃榻上,假装认认真真的看玉横箫的诗集。
妇人端着洗漱用的热水和干净的衣裙进来,东西放下之后,瞥一眼俞明枝。
俞明枝问道:“你家主人喜欢看玉横箫的诗?”
“这世上的文人有几个不爱看的?”妇人反问道。
俞明枝笑了笑,这些人的警觉性不是一般的高。
妇人道:“小姐快些梳洗,然后早些睡吧。您在这儿安稳的住着,只要不制造事端,不会发生任何危害到您性命的事。哦还有,也莫做些徒劳无功的事,省点儿力气吧。”
俞明枝道:“多谢你关心,还未知尊姓大名?”
妇人道:“我等姓名,不足叫小姐知晓。”
俞明枝道:“那可真是可惜。”
妇人冷声一笑,转身出去。
珠儿道:“这些人可真是好笑,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俞明枝看着手中诗集,“也不知秦机现下如何……”
珠儿道:“公子定在想办法救出小姐,说不准明日一早您就能看到公子推开房门了呢?”
俞明枝笑道:“秦机在你心中相当神勇。”
“我这一身的武艺,就是公子传授了一部分呢。”珠儿眼中闪烁起艳羡的神采,回忆起数年前的往事,“那时候我学剑法一直不得长进,停滞不前极为烦恼之际,是公子指点我学鞭,才有今日的本事……”说到这里,她的眸子黯淡下去,“却也到底没派上什么用场。”
俞明枝赶紧拉住她的手,“已在这般境地了,说那些有什么意思?不如寻点有趣的。”
珠儿道:“小姐身处危险之中却能如此淡定自若,叫珠儿好生钦佩。”
俞明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先没去管那盆冒着热气的水,“反正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然还能怎么办?要是担惊受怕的茶饭不思,叫那些人耻笑,才死的不甘心呢。”
珠儿想着她的话点点头,“小姐说的对极了。珠儿先服侍小姐梳洗吧,您先在床上躺着,珠儿给您守夜,以防他们半夜图谋不轨,顺便再仔仔细细的查一查屋子里有什么线索。”
“其实今晚我大约是睡不着的,不如我们一起躺着休息。”俞明枝拉着她不肯撒手,“反正天色暗了,找东西也不大方便,不如明日再看吧。”
她走到桌边,洗了把脸,躺床上之前又推开地坪窗看了一眼。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远远的有两三点光点在晃动,可能是巡夜的护院。
她关上门回到床上,盘腿坐着,由珠儿给她卸下头上的珠钗,又脱去外衣,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扯过薄被盖在肚子上。
这么一个动作后,一样物件从被子里掉出来。
起初因为灯火昏暗,俞明枝没有发觉,直到珠儿来陪她睡觉,她往里侧挪了点儿位置,身子正好压在那东西上,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把它拿出来一瞧。
是个羊脂玉戒指。
珠儿接过来一瞧,在她耳边低声叫道:“这是单侍郎的东西!”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旧怨
“你确定?”在俞明枝看来,这类羊脂玉戒指不算稀奇和珍贵,在大些的珍宝铺子里都能买到。
珠儿笃定的点头,“您看这戒指外侧的划痕,当时单侍郎和公子起了争执,因为太过激动,戒指飞脱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掉下台阶去,是奴婢去捡回来的,所以晓得上面有擦痕。”
俞明枝借着床头的烛光,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戒指,果真有些许细微的擦痕和一道极浅的裂纹。
珠儿道:“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单侍郎的戒指落在床上,写有名字的诗集摆在桌上,十有*就是他将我们掳到这里来,想报复公子羞辱他的仇怨。”
“不,”俞明枝觉得不对劲,“是实在太巧合了,巧合的反而像是有人精心布置好的,栽赃陷害的局。”她举起戒指给珠儿看,“你看,戒指内侧因为佩戴时间长久而留下的一些污垢,说明是常年戴着的,再加上戒指的大小,若是从手上脱落下来,定然会很快觉察到。”
“小姐说的有理,可是……”新的疑问在珠儿心中升起,“这么容易就被小姐觉察到了问题,这么布置又是为了什么?”
俞明枝也陷入沉思之中,对这伙人的身份又有了诸多疑惑。
夜渐渐深了,除了外面诡异的没有一丁点的虫鸣外,这个地方太安静又太舒服,丝毫让人觉察不到危险,她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珠儿靠近她一些,小声说道:“小姐赎罪。奴婢一人之力,无法带上您脱离此等境地,所以……奴婢想明儿还是看看是否有什么法子能混出去,将此地透漏给公子知晓,让他设法来救您。”
俞明枝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不可,那些人有的话不是随便听听就罢了的。他们真会要了你的性命。”
珠儿道:“可一直在这儿受制于人也不是办法……”
俞明枝清楚。对她来说担心的不止是她的安危。更忧心秦机此时此刻不得不受主使者摆布。
她瞪着浅青色的帐子,上面用发丝一般细的银线绣出蜿蜒曲折的花纹,在火光的照应下。莹莹发亮。再仔细一瞧,那是巨大的一朵莲花,正是开放最盛之时,似乎能看到娇嫩的花瓣。闻到幽幽的清香,并且让人感觉到圣洁无瑕。
“嗯?”她疑惑的皱起眉头。那朵莲花的图案似乎有些异样,但一时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她指着那花样问珠儿:“你瞧着这朵莲花哪里不对了吗?”
珠儿左看右看,先是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辨认出莲花的形状,接着又仔细来回看了几遍。摇头道:“奴婢没瞧出来。”
俞明枝继续盯着床帐开,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同样的花纹。
她努力的回想着,但是记忆都太模糊。像大海捞针。没多久,她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珠儿一开始以为她在思考问题,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小姐出声,她再去看时,发现俞明枝居然已经睡着了。
她微笑着摇摇头,给她掖好了被角,然后也翻过身面朝里,像是跟着睡觉了,其实是在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夜里,这宅子里没有丝毫的动静。
明明在繁华的京城里,可此地像是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一切。
珠儿毫无困意,时时留心着,只希望能尽更多的心力保护好小姐。
而此时此刻,在杨家大门斜对面的巷子里,相对停着两辆马车,幽暗的烛光照映在帘子上,隐约现出两道人影来。
车内,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
手执黑子的秦机瞥一眼对面的人,将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某处,漫不经心的问道:“单侍郎找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在了无人烟的巷子里下棋吗?”
单静为悠然自得,“不也十分有趣?”
秦机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单静为眯起眼睛笑,眼角几道褶子看起来却是极为和善的模样,“想当初,我和心爱的美人儿花前月下之时,你和顾中懿两个人跑来捣乱,并将此事告诉中书令知晓,害得我不仅被中书令一通说教,更使得美人儿认为我没用,连包袱也没收拾就走了。我害了相思病,直到今时今日也不见有半点起色。”
秦机道:“你对着我,病也不会好。”
“哈哈哈,秦舍人真是会开玩笑。”单静为放下白子,“既然我的相思病到现在都没好,那么我心中的仇怨自然也不得纾解。”
秦机道:“所以你今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我也思念担忧成狂么?”
“京城里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人不知秦舍人爱妻如命?”单静为叹一声,“不知秦舍人现下心情如何?”
秦机反问道:“你觉得呢?”
单静为抬眼看他,俊朗温润如玉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依然如此耀目,深沉的眸子仿佛一汪寒潭,黝黑而深不见底,冷冷的将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住。
可是人虽然冷,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生气或是担忧的模样。
真是个叫人难以揣度的男人,甚至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都怀疑外面的传闻有假,否则他又如何会如此镇静淡然的陪他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
他“啪”的一声收起折扇,点着棋盘上几处,感叹道:“郭姑娘被人掳走,但秦舍人的心思却一点儿也不慌张,此几处将我前后堵死,让我无计可施。单某着实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