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枝抢先开口道:“郭老爷不必自责,您待我极好,我感恩在心。”
秦机看眼俞明枝,单手将他扶起,“枝枝既然说不必,那郭老爷也就不必跪着了。这桩事,不是你做的,所以你和郭家的铺子都不会怎么样。”
到底是他有求于郭家,虽然有威严与权势压制,但凡事不能将人太逼上绝路。
郭昌这个人,爱护家人之名人人知晓,但最爱的终究是钱,所以不会富贵险中求,接下收留俞明枝这桩事。
郭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偷偷的觑着秦机的脸色,其实以他的道行,根本看不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于是问道:“真……真的?”
秦机修长的手指缓缓地转动着腕子上的佛珠,俞明枝瞟他一样,按住他的手,“秦舍人怎会骗人呢?”
秦机微微勾起唇角,看着自己手上那只白皙嫩滑的玉手。
俞明枝又向郭昌点点头,郭昌这才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秦机淡淡说道:“岳丈快去吃晚饭吧。”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丰盛的佳肴。
郭昌如蒙大赦,急忙离开。
人一走,饭厅里彻底的清静了,俞明枝的手刚要松开,却被秦机一手握住,凑到眼前仔细的看着,只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手背上浅淡的伤痕。
“药膏快用完了吧?”他从袖中摸出一罐,塞到手里,“就算没有伤痕,平日里抹一抹,也能使手白嫩细滑。”
俞明枝忽地笑了,“你这语气和话,像极了昏聩好色的昏君。”
秦机故意用惊讶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当今圣上爱极了苗贵妃的那一双白嫩小手?”
俞明枝缩回手,板着脸道:“果然昏君奸臣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机失笑。
俞明枝眼角余光盯着他,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枝枝处理的及时,已开始愈合,无碍了。”秦机说着,自顾自的盛了一碗汤,原本翠绿的菜叶已经颜色发暗,倒是蛋花依然黄嫩嫩的,虽然温良了,不过天气渐渐的热了,这时候喝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俞明枝看他吃的香,“我叫他们把饭菜热一热,再吃吧?”
秦机摆摆手,“难得又能独处,不想叫旁人打扰。”他眯眼笑着,神情温柔,“枝枝关心我?”
俞明枝垂下眼,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自己碗中,才说道:“你要是又病了,谁去查郦望山?”
秦机道:“我们枝枝不也很聪明?”
俞明枝瞪一眼这油嘴滑舌的人,埋头吃饭。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静静的吃完晚饭。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但郭家大宅已经陷入寂静之中,月色极好,两人便坐在窗前,望着月亮喝已经凉透的茶。
“其实,我略好奇枝枝为何放过姚氏?”秦机转头,意味深长的望过来。
俞明枝叹息一声,实话实说:“不想你造太多杀孽。”她看向秦机的手腕,“每一次,你动杀念,都会摸这串佛珠。”
秦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她的神色那么专注认真,他试图从中找寻到一丝一毫关心的意思,可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没有觉察到一点想要的。
静了片刻,他握住佛珠,阻挡她的实现,“你观察很是细微。”
俞明枝又看向夜空,“少调笑了。”
秦机又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答应你,绝不会妄动杀念。”
他的手如此温暖,不像他的为人。
他的眼睛也如此深情,也不像他要杀人时的模样。
两个极端,极好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俞明枝轻轻的“嗯”一声。
秦机摩挲几下她的手,便松开了,“我送你回杨家。”
“好。”俞明枝往外走去,将郭家大宅撇在身后。
郭家几个不安分的人以后终于不该再有歪念,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对付郦望山那边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看病
出了郭家大门,俞明枝刚登上马车,忽地想起一件事,从怀中摸出装有平安符的锦囊,通过窗子,递给骑上马的秦机。
秦机捏了两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去寺庙只是为了遇见郭曾氏,这个是顺手买的。”她特意强调道。
秦机微笑,将锦囊塞进怀中,靠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俞明枝默默的注视着他的举动,听到一声“多谢”后,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前行,此时夜还未深,街上尚有来往的行人,看到秦舍人的车队纷纷恭敬的避让,于是出现了奇异的场景——不算窄的道路上,行人们缩着脑袋,几乎靠着墙走,尽可能的让中间的路更宽敞一些。
秦机对此见怪不怪,神色淡然的策马行走在马车旁边。
“上回劫囚一事,对方狡猾,没能抓到一个,但是万宝杨有些松动了,”他这番话是说给车内的俞明枝听的,眼睛却一直直视前方,面含淡笑,神色平常,“我告诉他,那些人不是带他离开,而是为了杀人灭口,另叫人假扮黑衣人,骗万宝杨相信。另外,他的妻儿也在我手上,用酷刑相要挟,他撑不了多久。”
俞明枝心头一动,“便能查到父亲被冤枉的证据了,但是……”她眸色黯淡几分,“怕万宝杨咬紧牙关,只说自己想取代刺史,扛下所有罪名。”就像顾妈妈替姚氏担下造谣的罪名一样。
秦机失笑,她居然对这件事先不抱希望了。
他正要开口,她又说道:“那就拆穿他的谎言。”
夜风吹起帘子,露出半张清丽秀美的脸庞,略施粉黛就已灿若桃花,樱唇紧紧抿着,露出坚毅的神情。
他想起初相遇时的情景,面对凶神恶煞的拦路之人,她叉着腰站在车辕上,与他们争锋相对,明明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将军一般的气势,这让他对她刮目相看,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他微微一笑,叫马夫停车,俞明枝好奇的探头望来,“怎么了?”
秦机翻身下马,指着路边一家灯火通明的医馆,“你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俞明枝道:“我没事。”
“还是看看吧,我和这家医馆的大夫约好了,是熟识的人。”他这么说,但几道黑影极快的闪过,已经悄悄的将小小的医馆团团包围一起来,莫名的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俞明枝只得戴上帏帽,在珠儿的小心搀扶下,下车进入医馆。
医馆提前清过,除了一位老大夫,没有其他人。
秦机神色略显紧张而郑重的小声叮嘱,老大夫笑呵呵的捋着胡须答应,拍拍肩膀让他安心,随后请俞明枝伸出手,眯着眼睛把脉。
俞明枝看看老大夫,又斜眼瞟向旁边的秦机。
秦机没看她,而是专注的观察着老大夫的脸色。
这会儿,没什么比老大夫的诊断结果更重要的事情。
时间对秦机来说,过的很慢,可是桌上的蜡烛,火光明亮,长度还未减少。
“嗯——”老大夫沉吟片刻,不止时刻关注的秦机,连面色淡然的俞明枝也紧张起来,莫不是短短几日就出了大问题吧?
老大夫一抬头,看到两道紧张的目光齐齐的落在自己身上,先是一愣,继而笑着向秦机拱拱手,“秦舍人不必担心,小姐除了体虚之外并无大碍,只需要照旧每日服用汤药即可。”
秦机的脸色缓和下来,这才发现袖口都被自己揪皱了,他随意掸了掸,望向正在专心听老大夫讲解调理身子之方的俞明枝。
数月前,当从诸多公事中稍稍脱身的他,知道俞明枝是谁的时候,俞刺史已经获罪下狱。他只来得及见上俞刺史一面,知晓案件内情之后,快马加鞭追赶流放队伍。
那一次,危难关头千钧一刻,若是迟一步,他难以想象俞明枝会怎样。
幸好,枝枝安然无恙的回到他身边,所以她不能再出任何事。
“我知晓了,多谢大夫。”俞明枝向老大夫欠身道谢,然后就注意到秦机专注炯炯的目光。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轻松的说道:“该走了。”
秦机抓住她的手,恰好十指相扣。
俞明枝愣了一下。
老大夫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秦舍人与小姐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老夫在此先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俞明枝笑了笑,秦机道谢:“过几日,会送上请柬给您。”
老大夫受宠若惊,“老夫一定到。”
秦机叫珠儿打理药材,他牵着俞明枝的手往外走,“改明儿,我会另外调两个丫头过去伺候你。你一定要按时吃药,调理好身子,知道吗?”
俞明枝道:“你也想早日抱上孩子?”说完这句话,她觉得不对劲,脸有些发烫。
秦机道:“你的身子最重要,孩子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
“哦?”俞明枝戴上帏帽,遮挡住自己的表情。她垂下眼,默默的提起裙摆,登上车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