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秦机,虽然挺直了腰背。但是苍白的脸色,略显扭曲的站姿。可以看得出他身上很疼,他肩上担着重担,一把刀看不见的刀就悬在他的头上。
终于,还是有这一天的。
只需要再等五天,就是秦机的死期。
那时候,他会去以最快的速度去救郭小姐。可以想象的到,那样混乱的境地,那样危急的关头,就算是胆大心细如郭小姐这样的女子,也会惊慌失措,陷入孤助无援的绝境吧?只要他出现,将她救下,必能拉近他们的关系。
到时候,不管她是郭宝芝,还是他以为的那个人,他都会拉进怀里,照顾她一辈子。
可惜,只能得一个“妾室”的名分。
岳朝晖正想着,发觉秦机的眼色又冷了三分,在这八月的时节里,居然让人深深的打了个冷战。
秦机和傅常侍仍在对峙之中,谁也不肯让路。
“傅常侍不肯走,耽误了正事,可别诬赖到我头上。”秦机阴森森的笑了笑。
傅常侍叫道:“我关心你身体,你却这样乱想?”
秦机道:“我说的事实。”
傅常侍噎住。
秦机继续站着,挺拔如松。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傅常侍撇撇嘴,知道自己是耗不下去了,阴阳怪气的说道:“那秦舍人便好好享受现在还能大权在握的感觉吧。”
“好。”秦机一口应道。
傅常侍觉得自己快被秦机这副态度要气的冒火了,他咳嗽几声,催马而去。
岳朝晖没有动,对秦机说道:“秦舍人当真不知道珍惜。”
秦机冷笑一声。
岳朝晖皱眉,“到现下了,秦舍人没有一丝懊悔之意吗?”
“和你有关吗?”秦机反问道。
岳朝晖一怔,随即脸红发烫了。
秦机转而微微一笑,“没想到岳公子还好这一口,定了亲事,还记挂着别人的妻子,亏你还表现出一派君子模样,真是虚有其表。”
岳朝晖嘴角抽搐了几下。
秦机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立刻就策马追上傅常侍。
傅常侍斜眼瞪他,“你和他废话什么?与这等小人说话,简直是有辱身份。”
岳朝晖惭愧的笑了笑,“正因为是那样,所以想劝说两句。”
傅常侍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跟他说再多,也没有用。眼下,我们还有要紧的事情,快走吧。”
“好。”岳朝晖微微庆幸于傅定遥没有问再多,又向后面望去一眼。
秦机的身影就像一棵扎根的松树,笔直不动。
那就等着吧,看你后悔莫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他恶狠狠的想着,等到那时定要为了郭小姐,将姓秦的碎尸万段。
等城门再度关闭,杭续问道:“公子,要去追他们吗?”
“想来是在查那些事吧?”秦机勾起唇角,“赵老头还真是谨慎。”
他终于迈步,慢慢的向马车走去。
杭续赶紧微微躬身。伸出双手,托在他的胳膊下面,“夫人那边,我加派了人手过去。”
“嗯。”秦机闭了闭眼,“千万不可暴露了行踪,让赵老头发现。”
“公子放心,这回都是顶尖的高手过去。”杭续说到这里。心里蔓延起担忧。“可是如此一来,您这边……”
秦机摆摆手,“好歹我有一身武艺。”
杭续目光柔和了一分。凝望着他,在这个时候公子最关心的还是夫人。
违心演戏到这种地步,反而显示出他们的恩爱之情和无人能及的默契。
希望这件事在四天后能平平安安的解决。
到了马车前,秦机停下脚步。没有像平常那样潇洒的一步跳上去,而是看向杭续。
车夫搬来小凳。杭续扶着他小心的爬上去。
等车帘子垂下来,秦机一扫病态,掸了掸官袍,坐在位置上。喝了一口清茶。
一夜平静,到了第二日。赵仲在小别苑里走来走去,没多时郦望山来了。
“你今日来的挺晚。”赵仲深深的看他一眼。
郦望山面色平常。“今天身体有些不适,衙门里又有一堆事情。所以来晚了。”
“这样啊。”赵仲停止踱步,往竹椅上一坐,拿起一盏茶,“郦兄,什么时候你会选择对我说谎话了呢?”
郦望山依然平静,“我怎么对你说谎了?”
“砰”,茶盏砸碎在他的脚边。
郦望山不动如山,“赵尚书令何至于动这样大的气?我去见沂王殿下,可不也是为了衙门里的事情?”
赵仲问道:“什么事?”
郦望山终于不易觉察的蹙了蹙眉头,“卢御史这会儿要上奏一本,说沂王近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有损皇家颜面,所以要扣一些俸禄以示惩戒。我劝过了卢御史,又去见沂王殿下劝了劝他,虽然是装出来的,但也要有个度,否则皇上一定会借此发作的。”
“卢御史被你劝住了吗?”赵仲问道。
郦望山点头,“是的,他答应我暂时不会把折子递到皇上面前,但是如果沂王再犯,就难说了。”
“这老匹夫。”赵仲骂道。
郦望山坐下喝茶。
“你上回不是说他和秦机有勾结吗?怎么还让他留在御史台?外放出去做个巡察御史得了。”
郦望山放下茶盏,“没事了,他没和秦机勾结。他就是这样的个性,容易到处得罪人,但御史台也确实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赵仲“哼”了一声,“别给我们招来麻烦就行。”
“不会的。”郦望山松口气。
赵仲瞥他一眼,没有就“见沂王”的事继续问郦望山。
既然他不想说,那他就不继续问,反正不是不知道,等到把他惹急了,新账旧账一起算,看这老匹夫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虽然共事了这么些年,有些可惜,但手底下不缺能干的人。那些人一个个都等着熬出头的日子,他用了那么久,也该给他们一点甜头。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门又开了,傅常侍和岳朝晖一前一后进来。
“确有其事!”傅常侍一看到他们,就开口叫道:“那座小山包里真被挖空了,里面堆满了金银财宝,差点晃瞎了我的狗眼!这秦机真不是个东西!”
赵仲眼睛一亮,手抓紧椅子扶手,问道:“你能估算出有多少吗?”
傅常侍摇头,“根本数不清。”
赵仲一笑,“太好了!只要能谋得其中一二,沂王殿下的事还愁缺钱吗?”
万事俱备,偶尔就欠了那一抹东风。
傅常侍点点头,“秦机谨慎的很,门口布置了三重机关,但还是怕被人觉察到,所以门口只有一人扮作乡野村夫,看守在外。我已经布置了人手悄无声息的包围小山包,只要您一手令下,便可夺下所有宝藏!”
“很好很好。”赵仲拍拍手,又看向岳朝晖这个未来的女婿,这次要他去做事,便是想看一看他的能耐,“你那边查的怎样了?”
岳朝晖道:“我拜访了张常侍,几句言语试探,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像在隐瞒什么。”
赵仲眯起眼睛,“他果真和秦机狼狈为奸?”
“不,”岳朝晖摇摇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很难判断出来他到底是否还忠心于沂王殿下,他说沂王的事如今不是好时机,因为秦机在,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死了的人。”
“哼,一个个……”赵仲瞪一眼郦望山。
还没怎么动手呢,一个个就唱衰,怎么会有这样的同伴?
郦望山又喝口茶。
赵仲道:“以后有什么事,先被跟张常侍说了,反正现在没了他,也没多大关系。你们且先做着歇会儿,我们再等等其他人的消息。”
岳朝晖和傅常侍便坐到他左下手的位置,刚一杯茶下肚,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赵仲有些激动的望过去,来者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但是个头和六七岁的孩子一般,不过行动灵巧如猴,先前还在院门口站着,眨眼之间已经窜到房门口了。他穿着夜行衣,无声无息的就进了门,在座前跪下,双手碰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赵仲眼中的亮光仿若今日灿烂的太阳,他赶忙上前,拿起那本册子,一列列数目和来源、去向落入他的眼中,大喜的“哎呀”感叹一声。
“可是那本账册?”傅常侍急忙问道。
赵仲点头,“是的是的,都记在上面。嗯?张恩邈?果然!这老家伙成了秦机的人,受了他一万两白银!区区一万两白银就向秦机低头,呵呵,他可真是有骨气!”说完,他一阵心烦意乱,重重的将账本砸在地上。
郦望山俯身拾起来,一页一页的翻过。
上面的笔迹,从陈旧到崭新,显然确实存在了很长时间。
他深皱着的眉头,不可思议的问道:“居然这么容易就弄到手了?”
赵仲有些不悦,一把夺过那本账册,指着地上那侏儒,对郦望山说道:“你可知道这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