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孙女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老祖宗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气,笑盈盈的指着旁边的位置,道:“薇儿快来,就等你呢。”
安氏与林氏面上微有愠色,她们一贯知道,老祖宗最疼莫白薇。可如今亲眼见证,心中总不是滋味儿。
特别是安氏,作为府中大房的正夫人,她诞下的一双儿女。按理说,老祖宗应该对嫡长孙,嫡长孙女,青睐有加。
可老祖宗偏偏不,表面上说的是,一碗水端平。但对莫白薇的偏爱,府里尽人皆知。
自己的女儿,行及笄之礼的时候,也没瞧见老祖宗开心成这般,只送了串珊瑚手串,说是保安佑福用的。
可这些话,她也只是私底下说说,当着老祖宗的面,还是要摆出一副大房该有的端庄与气魄。
显然,那些表面功夫没白做,老祖宗对她这个做儿媳的相当满意,她的儿子莫子风成亲的时候,府中大办了一回,处处张灯结彩。那场面,即使是现在想来,嘴角都忍不住还带上扬。
一坐定,李氏便掩嘴笑了起来:“薇姐儿,老祖宗可是疼你疼的紧,方才这菜一上桌,老祖宗就下了令,你不来,谁也不准动一筷子。以后,出了闺阁嫁了人,可要经常回来瞧瞧祖母呢。”
“瞅瞅你,倒说些不靠谱的。薇儿如今才十一岁呢,成亲的事儿,还远的很呢。”老祖宗话虽然带着埋怨,可眼角却带着笑,乐呵呵的。
莫白薇急忙垂下头,握紧了祖母的手,附和道:“薇儿才不会忘了祖母,薇儿要一辈子陪着祖母,才不要嫁人呢。
她尽可能笑的天真烂漫,脑海中却浮现起祖母去世时候,病怏怏的模样,心里不大是滋味儿。
前世,她仗着祖母宠爱,做了不少坏事。记得有一次,她觉得好玩,就拿了石子去掷假山上的盆景。结果,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呼呼啦啦,假山上的盆景,尽数掉进了水中,盆体碎的四分五裂。
她娘宋氏那时候正要骂她,偏偏的老祖宗进来了园子。她灵机一动,一路小跑着扎进了祖母的怀里,哭的像个泪人儿。
哭的老祖宗的心都化了,不由分说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宋氏讲,清灵,薇儿还小,这些盆景碎了便碎了,再重新买就是。她也是不小心,你别责怪她。
她听着祖母辩解的话,吐吐舌头,得意的笑笑。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那般被人保护的日子,可以长此以往。可谁知,后来家破人亡,茫茫人海,她寻不见半个亲人。
老祖宗一听她的话,喜的合不拢嘴,轻轻拍着她的脑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这般的天伦之乐,她只觉得久违,不禁眼角发红,几滴泪倏然滚了下来。
用过了饭,老祖宗便往偏殿里休息了,她借口说要出去消消食,便拉着樱桃去寻了云落大师,准备商量祈雨之事。
彼时,云落大师正在大殿中,盘腿打坐,脸上满是不闻窗外事的超尘。她想喊,又不忍扰了云洛大师的清净,可一旦错过眼前这个机会,恐怕一切都会来不及。念及此,她咬着唇,怯怯的喊了句:“大师。”
云落大师听到声音,旋即睁开眼睛,转过身来见是她,语气柔和一如往昔:“莫姑娘,找老衲有事?”
“大师,借一步说话。”莫白薇重重的点头,一脸真诚。倒是云洛大师,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有些吃惊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轻声说了句:“跟我来。”
跟在云洛大师身后,七转八折,到的并不是先前去的那内室,反而是另外一间,就在相对的位置。
这间屋子,相比那间更加隐蔽,四周无窗,只在屋顶开了个天窗。光束就从那天窗里照射下来,刚好照在在地上的蒲团之上。那蒲团想必是云洛大师,经常打坐诵经的地方。
莫白薇站在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凌云寺说起来,上辈子她不仅来过,而且小住过。
但今日走这一遭,她只觉新鲜。不管是偏殿、后山,还是这间内室,她都是头一次来。与前世的感受相比,大相径庭。
云洛大师径直在蒲团之上坐定,拿着佛珠的左手,指着墙边的一个木凳,道:“我瞧着看姑娘的样子,似乎有不寻常之事要吐露。这庙中也只有这间禅房最为隐蔽,姑娘暂时委屈一下。”
樱桃早被莫白薇打发在外面,连这内室的门也不曾进去,巴巴的守在外面,用手抵着头,兀自猜测莫白薇的意图。
屋中则静悄悄的,没有半分的的响动,只听见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莫白薇的紧促,而云洛大师却是长而缓。常年对着青灯古佛,他早就形成了宠辱不惊的习惯。
洁白的帕子上,绣了一朵硕大的莲花,细密的荷叶,层层叠叠,栩栩如生,这是宋氏的手笔。莫白薇用手绞着那帕子,愣愣的出神。她接连尝试了许多次,可每次话一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那件事情,实在难以启齿。
云洛大师也不催她,反而一脸从容的转着佛珠。倒是莫白薇显然有些局促不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应着头皮,开口打破了沉静。
“大师,我前儿得了一本上古黄历,里面记载的内容晦涩难懂,还望大师参解。”
说完话,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黄旧的本子,生怕被云洛大师看穿了真相,屏着呼吸用双手捧着,极无比恭敬的递了过去。
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上古黄历。而是她前几日,仿着师门里的一本历法,伪造出来的孤本。
不过,在那文字中,她巧妙的加上了一条,七月初七,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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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托付
那日,她从师门回来,特意拐到了西城的巷弄中去。那里的商铺,她闭着眼也知道哪家卖的东西好,哪家卖的是赝品。当然,也最清楚,哪家做赝品做的出神入化,叫一般人看不出来。
比起她,上古的历法明显更叫人信服。
也不知云洛大师,能否瞧出其中的蹊跷。她拿眼偷瞄着云洛大师的神情,心中却暗自懊悔,早知道多花些时日赶制这本历法了。
接过那历法,云洛大师只觉诧异。他预料了所有的可能性,却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捧了本历法过来。
他翻看了几页,面上的神情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他难得的蹙了眉头,严肃的问道:“姑娘,这历法你从何得来?”
“不瞒大师说,前儿我在路上碰上一个紫袍道士。那道士说看我有缘人,不由分说将这本历法给了我。”尽管她不想当着云洛大师的面扯谎,但眼下事情紧急不能再拖。而且除此之外,她再难想出别的良策。
她说着话,尽量将表情保持的平静。炯炯有神的眼里,装了几分无辜,“对了,那道士临走之时,还留下了一句话。”
云洛大师抬起头,疑惑的盯着她看。莫白薇低头看了一眼那本黄历,接着说了下去:“那道士说,历法中暗藏玄机。”
这番谎言,是她想了八百遍才想出来的。来凌云寺之前,她暗中练习了许多遍,自认不会露出马脚。但只一点,若是云洛大师刨根问底,她定然露馅。可她算准了,云洛大师向来不喜问东问西,所以才敢出此下策。
果不其然,云洛大师听她一说只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反而无比认真的看着她,正色道:“如他所言,这书中确实藏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什么?”莫白薇只觉呼吸一滞,攥紧了手心。这一声惊呼,倒不是她刻意为之,而是因为紧张。她担心云洛大师,看出的不是祈雨的日子,而是她拙劣的伪装。
“历法上说,今年夏日,京城会遭遇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云洛大师一本正经的说着话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本历法,用词太也晦涩。不过,他打小修习佛经,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并不足为奇。他唯一在意的是历法上特意标注的那些字,似乎与历史惊人的一致。
“倒是真的。”莫白薇点头称是。
“不过。”云洛大师的目光重新落在书上,俯下头,一字一顿的说道:“七月初七,天将降大雨,干旱也会随之过去。”
亲耳从云洛大师口中听说这件事情,莫白薇只觉心潮澎湃,有些想哭,立时就站了起来。她故作惊喜的问了一句:“可是真的?”
“这历法玄乎的紧,可到底能不能灵验,一时却也说不准。”云洛大师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从蒲团上起身,将那书递还给她。
莫白薇摆摆手,适时地的补充了一句:“那道士还说,假若参透了其中的玄机,须得想了办法告知天下,不然会有大祸。”她思索着,斟酌着用词。
距离愿望的初步达成,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沟壑,可若不跨过去,一切便会前功尽弃。
不过两天的时间,那紫袍道士便会入京,煞有介事的祈雨。而宣统帝,也会从此走上万劫不复之路。凌云寺时隔一世后,也会再次毁在燕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