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她隐隐约约的记得,便咧嘴冲那人淡淡笑了笑,张口喊了一句,“林伯父。”
喊完之后,莫白薇便后悔了。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认错了人,而是突然想起适才刘允同二皇子说起的话。
林远和仔仔细细地看了莫白薇两眼,愣了片刻,笑道:“你是白薇吧?上次见你,你才五岁。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熟稔的口气,倒叫莫白薇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惭愧。她攥着拳头,礼貌的回一句:“伯父倒是没有变化!”
林远和笑了起来,面部的神情中渐渐透出一股慈祥。那抹慈祥映入莫白薇眼里,就成了温暖的东西。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眼前之人与纳小妾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薇儿的嘴还是和从前一样甜,不过,我老了很多。”林远和捋捋胡须,脸上仍带着笑。
寒暄几句,他想起正事。便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同刘允行了个礼,指着地上跪着的丫鬟,问道:“二皇子所说的可是她?”
那叫墨菊的丫鬟,紧张的瑟瑟发抖,眼泪成串的往下掉。事到如今,她是连半句辩解的话也不敢再提。
刘允看着林远和那张阴沉沉的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这会儿在想别的。
他不自禁的斜过头,觑着莫白薇的面色,心情起起伏伏。
他并不敢肯定,他贸然找林远和来,会不会打乱莫白薇原本的计划。
莫白薇来找那教书先生分明是有深意的,究竟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显然,他们二人不欢而散。
察觉到刘允在看她,莫白薇匆匆的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而后,转过头去,目光移向了别处。
毕竟,林远和正盯着他二人,总是要避嫌才是。
万一被瞧出了端倪,只怕节外生枝。
不过,当她的脑海中迸出端倪两个字时,莫白薇原本白皙的脸色“唰”的一下,又变成了牡丹的红色。
她突然就想起那天他们从青城回来之时,在那个平缓的山坡上,他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下意识的拿手捂在了滚烫的面颊上,清澈的一对眸子,偷偷的在观察林远和。
好在林远和眼下正一门心思的在盘问教书先生和墨菊,并未注意到她的变化。
“孙先生,我花重金请你来教书育人。你居然背着我做下这等污秽之事,真是岂有此理!”
直到这会儿,莫白薇才知道那人姓孙。不过,至于他叫什么,她一点儿也不关心。
因为她满腔的好奇心,在今天走入竹林的那一霎那,已经全部化为乌有。
穿在孙先生身上的青衫,后背早已是湿漉漉一片。
他咬着舌头,几次想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你……你们俩……败坏林家的名声,叫我林远和的老脸往哪搁!”
林远和显是气得厉害,伸手的食指微微发颤,面色也变成暗沉的青灰色,与先前温和慈祥的模样判若两人。就连说话的腔调,也一改初时,变得凌厉而愤怒。
也不知道长姐亲眼见到这幅情景,作何感想。
愤怒,痛心,心灰意冷?
她攥紧了拳头,浑身冒汗,不敢再想下去!
“将他二人先行带到柴房听从发落,免得在这这污染了客人的眼睛!”林远和一脸的不耐烦。
众所周知,在林家但凡被发配柴房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不是被扫地出门,就是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事后连具尸体也找不着。
所以,一听林远和说要将他二人带到柴房,孙先生的脸色瞬时发白。
性命攸关,他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脱口便道:“老爷,是墨菊勾引……我在……先,她说……还说今儿春宴,府上的……仆人……都去前堂侍候,说一定不会有人过来。我只是一时糊涂,求老爷饶了我这一回……”
莫白薇听了这话,立时就想啐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
胆小怕事,落井下石,简直比小人还要可恶。
“呸。”
在一旁良久未动的墨菊,止住了眼泪,突然扭头瞪着孙先生,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孙先生躲闪不及,正好喷在他眉心的红痣上。他皱着眉头,嫌恶的用袖子去擦了擦。嘴中小声骂一句,歹毒的妇人!
瞧见这一幕,莫白薇忍不住就要拍手称快。
“孙仁孺,你居然恶人先告状!”墨菊一双浑圆的眼睛里,闪烁着恨意,“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真是看走了眼!
我还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谦谦君子,想不到呀,想不到呀,你居然连个小人也不如。小人至少还懂什么叫礼义廉耻,我看你,呸!”
临了,她又啐了一口唾沫。不过这一次,孙仁孺有所防备,头一歪躲了过去。
他满脸惊诧的看着墨菊,实在想不通一个素日里委曲求全的女人,为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骂他。
这其中的原因,他读的那些圣贤书上从来没说过。
书上只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墨菊咬着牙,嘴唇上勾。冷冷的瞥了一眼损仁孺,将头低了下去,一字字道:“老爷,婢子有话说。”
林远和显然没有要听的意思,摆摆手正准备打断她,刘允却忽然开口道:“不妨听听吧。”
说到底,刘允身份尊贵。是以,林远和虽然不大情愿,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墨菊深深吸了一口气,拿手指着孙仁孺,冷冷一笑道:“他仗着会做几首诗,天天给婢子写信。那情信全都都藏在婢子屋里的床底下,您可找人去翻翻看。今日之事,也是他不由分说,强行……强行……恳请老爷为婢子做主!”
第二百四十一章阴谋
“你!你不守妇道,居然还反咬一口!”
孙仁孺还在琢磨墨菊的心思,陡然听见她这么一说,急得立马就要跳起来。
“老爷,婢子说的全是真的。”墨菊的眼睛里像是淬了毒,她咬着牙,面目变得狰狞:“不仅如此,他还……他还……偷偷叫婢子给……给莫家的一位小姐送信。”
刘允闻言,眉毛一挑,满心疑惑的看向了莫白薇。
莫白薇皱着眉头,掌心里生出了绵密的汗。怪不得孙仁孺的信总能准确无误地送到长姐手里,原是有人相助。
而且,这个人还是府里一个丫鬟,他的相好。
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反胃。
时至今日,回头再看这件事。她忽然惊觉,或许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林远和没有立即就问墨菊,究竟是莫府里哪个小姐,而是回过头来看莫白薇,问道:“薇儿,你今天来正是为了此事吧?”
莫白薇不置可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了一句,“林伯父要如何发落这二人?”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林远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种事问的太清,不管是对林家还是莫家,都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于是,他微一沉吟,冷冷的道:“按南陵的律法,私通者一律浸猪笼。”
“老爷,婢子绝非有心,只是受这姓孙的胁迫!”
墨菊连连叩首,凌乱的头发贴在沾满泪水的脸颊上,看起来异常凄楚。
“你这恶婆娘!”孙仁孺又气又怕,这会儿恨不得将墨菊伸手掐死才好。他到此刻才算看得透彻,平日里看起来再文静的女子,一旦发起疯来,简直比疯狗还要可怕!
要不是墨菊死死咬住他不放,他也未必落到这步田地。
反咬一口已是不能,如今的希望只好全部寄托在莫白薇身上。
他在赌,赌她会因为顾及姐妹之情,而选择饶他一命。
毕竟,莫青樱对他的情义,他十分有把握。甚至于,为了不叫她嫁作他人妇,他还特意写了一句“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样的话。
想不到,仅仅因为这一句话,就从莫府传来了莫轻樱自杀的消息。
听说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林府的学堂里教着书。当时,拿在他手上的那一卷书,“当啷”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首先迸入脑海里的,并非莫青樱的安危,而是失望。
他只是叫她不要嫁给除了她以外的人。
能选择的路子有那么多,可偏偏,她居然选择了死。
如果她死了,他精心所谋划的一切全都要化为泡影。
这显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他提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字里行间,全是问候与担忧。
他有必要弄清楚,她是否还活着。
可这次之后,那信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杳无音讯。就连那个叫连翘的小丫头,也不见了人影。
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他咬着牙关,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可能性。莫青樱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
及至到后来,李府的主动退婚,也刚好印证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