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薇原本想问惠妃的死因,但瞥见他阴晴不定的脸,忙住了口,又拣起别的话来说,“诬陷你的人当真是李相?”
“正是他。”刘允回过神来,琥珀色的眼底沉了一抹坚毅。
经过朝堂上的试探,他已经无比肯定,上呈奏折之人,就是李相无疑。
然而,让他介意的是,在他的谋逆之罪已然真相大白的情况下。他的父皇居然还将案子交由京兆尹府处理。
毕竟,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京兆尹府的王大人是由李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叫京兆尹府的人去查,就等于默认了李相的办案权。
李相情急之下,一定会杀人灭口,销毁证据。然后,再与京兆尹府互通声气,找一个替罪羊出来。
好在他一早就预料到最坏的情况,提前做了准备。
“你打算怎么办?”莫白薇正色道。
刘允拿眼定定的看着莫白薇,口气波澜不惊,“如今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相就是幕后指使之人,所以一切还得小心为上。”
莫白薇想起上次去相府时,李相满脸热情,拍着胸脯保证会替刘允作证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何李相要针对你?”
刘允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不止是李相,我猜朝廷中的泰半大臣,早就想除去我这个名存实亡的六皇子。”
“党争?”莫白薇心里又是一惊。
她记得上辈子的这时候,宣统帝求仙问道,不理朝政。
当时,他一心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根本不会有立太子的念头。
而宣统帝的皇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拢共有十个。而这十个皇子里,除却两三个先天残疾和两个年龄稍小一些。有竞争力的当属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
想必这一世,宣统帝虽未走上求仙问道的老路子,但党争作为政治的必须品,此时一定暗流涌动。
刘允叹口气,点了点头,“李相只怕是二哥的党羽。”
争夺太子之位的几个皇子中,二皇子刘歧的势头最猛。他的出身虽不尊贵,但昔年宣统帝的一道旨意,将他过继到皇后膝下。
他摇身一变,便成了嫡皇子。背靠皇后这棵参天大树,又擅长拉拢人心。
京城里早就有传言,说新君一定会是二皇子。
“但你并未参与党争,他们却为何要咄咄相逼?”莫白薇显然有些疑惑。
刘允虽贵为七皇子,但一贯不得宠。加之,他本人不喜朝政。所以,坊间并不将刘允单独看作一派。而且,在那些大臣眼里,刘允也根本没资格入围角逐。
“十七。”刘允柔声喊了一句,眸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凝望着莫白薇,又解释道:“那些人根本不会管这些。”
屋中的炭火热烈的燃烧着,温热的气流,萦绕在屋中的每一个角落。屋中此刻分明暖如仲夏,莫白薇却觉得浑身发冷,由内及外,一点点浸透皮肤。
此时此刻,她突然看清了帝王家的无情,胜者为王,败者寇。
她也忽然明白,为何前世刘允被燕王的人追杀。
斩草除根。
世代新登基的帝王,哪个不是这般做。
她像审视陌生人一般,从头到脚又将刘允打量一遍。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念头,是自己该不该靠近他。
倘若一开始,没在大凉山上碰见刘允。也许这辈子,她也不会跟他有半分交集。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将二人牵扯在一起。
所以,打从她听见那一句,我见过你之后。
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已经陷进去,所以逃不掉。
“十七,你怕了么?”刘允咬着唇,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担忧地问了一句。
莫白薇咬紧牙关,重重的摇摇头。然后,云淡风轻的笑了起来,“我才不怕报不了恩。”
刘允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高兴地一屁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长久以来,压抑在胸口的凝重,像是一瞬间找到了出口,忽然之间遁于无形。
他紧缩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来,暗淡无光的眼眸中,重新有了光亮和神采。
他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却苦于无从问起。
今时今日,从她口里听到的是肯定之言,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重重的落了地。
此刻,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不断游走。像是冰糖,甜到骨子里。又像是细小的泉眼,发出一股清细的流水,撩拨着他心底最敏感的神经。
他有信心护她一世周全。
第一百八十四章拆穿
“七少爷。”莫白薇的视线落在刘允站的笔直的上,奸诈一笑:“仔细您是诓我呢。”
刘允忙伸手去捂膝盖,顺势又坐下来,发出“啊哟”一声,“松林,你才到莫府当了几天差,就变得没眼色了,还不快过来给我上药。”
松林叫苦连天,连连感叹这真是亲少爷,事事都拿他当挡箭牌。
来之前,他还特意禀告了一声,居然还这么不小心谨慎。
不得不说,他家少爷做戏的本领,一点儿也不好。
太浮夸,太浮夸。
进门之时,他就捏了一把汗。好在莫白薇关心则乱,没看出端倪。
他真是不明白,自家少爷好好儿的坐着,为何就站了起来。
还是当着莫白薇的面儿。
然而,刘允的命令一下,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过去,替自家少爷挨着这一刀。
结果,还未等他挪到刘允坐的地方。莫白薇就抢先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刘允手中生生的将药瓶夺了回去。
“我瞧着,这药还是省下来,给红莲用吧。”莫白薇淡淡笑着,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红莲,快收回去。这药可金贵着呢,是师父用了十八味药材配制而成的,一点儿也不能浪费了。”
红莲正准备过去,却听见刘允道:“红莲,你师父……”
刘允故意将话说到半截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一边是自家小姐,一边是苏默的少爷。红莲犹犹豫豫,一时手足无措。
“红莲,晚饭还想不想吃莲羹汤了?”莫白薇瞪了嬉皮笑脸的刘允一眼,伸长了胳膊,又提点红莲一句。
莲羹汤是红莲的最爱,她眨巴着眼睛,又唇瓣。而后下定决心似的朝着莫白薇迈开了步子,接过了药瓶。
莫白薇眉毛一扬,得意洋洋的冲刘允笑笑:“七公子可能不知道,民以食为天。”
“回头等苏兄回来,我一定要转告他,他还不如一碗莲羹汤金贵呢。”
这一句话听在红莲耳中,往食盒中放药瓶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来,看一眼莫白薇,又看看刘允,飞快的跑几步,将药瓶子了刘允怀中。而后,咬着唇瓣,坚定的道:“师父比十碗莲羹汤还要金贵呢。”
刘允成功拿到了药瓶,笑得愈发得意。他看着莫白薇,眉头一扬,故作神秘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何有苏兄一人,抵过千军万马了吧?”
“姑娘……姑娘……莫气……婢子……想了想,婢子今晚……就不吃莲羹汤了。”红莲揉着通红的眼睛,欲哭非哭,一脸委屈。
见她这般,莫白薇心便,假意责怪的话,统统吞回了肚子里。
红莲连最爱的莲羹汤,也能割舍掉,去替苏默说话。
这份衷心,倒也难能可贵。
另一边,刘允趁着这个间隙,迅速卷起了裤管。松林正埋着头,匆忙替他上药。
莫白薇瞧见这一幕,顿时脸颊绯红,忙转过头。
虽说只露到膝盖,但那双修长的小腿的肌肤,还是明晃晃的扎人眼。
她忽然想起那个秋夕节的那天晚上,她失足落水刘允将她救起来,还亲手帮她除去湿透的鞋袜。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脸蛋上似有火在烧,滚烫滚烫的。
另一边的刘允浑不在意,若无其事的还在吩咐松林,“这边疼,多擦一些,擦一些……”
松林按着他的命令,不断的倒出药水,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心里却在暗自寻思,自家少爷何时变得这般不矜持。明明少爷身边,连个贴身侍婢也不要。
“擦好了么?”莫白薇忍住心头的跳动,故作平静的问了一句。
其实她学医,免不了治伤救人。光是涂药,她就在吉祥的身上练习了许多次。
李郎中先前不肯收她,也是因为这一点。好在南陵朝风气开放,学医的女子不在少数。李郎中又念她救母心切,才答应下来。
学医大半年,除了药草。针灸之术,她也有所涉猎,也在几个学徒的身上尝试过。
师父教导她,病人不分男女,只分轻重。若是心中有男女之别,那这医术便学不精。
她对这教诲耳熟能详,可今日当着刘允的面,偏偏不敢扭过头来。
看见莫白薇通红的脸颊,刘允的心头激荡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别的女子身上,他从未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