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心中很不是滋味，嘴上却还是道“三小姐说的哪里话，温雅一个奴婢帮夫人做这些事是理所当然的。”说罢，顿时觉得唐汝舟这丫头也挺可怜的，明明是个小姐，日子过得却比丫鬟还惨。
更何况她竟比自己的主子还关心自己，心头微暖，她不由得柔声提醒道“今后这番话啊，万万说不得了。在姑姑面前，姑姑晓得你是为姑姑好也就罢了，可是若是让别的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你要挑拨我和夫人的关系。你这丫头也是个不好的命，能少的麻烦便少些罢。”
唐汝舟眼神微颤，感激道“多谢姑姑提点，汝舟铭记在心。”温雅一声轻叹，道“好了，快些过去夫人那吧，不然少不得苦头吃。”唐汝舟诶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王氏的那些贵族夫人扎堆的地方去。
王氏身为尚书夫人，地位说高挺高，说低也挺低。最起码若是和唐汝舟亲娘比起来，她虽是当家主母，见了南安却还是要下跪行礼的。只因为她空有个尚书夫人的名号，娘家背景却并不强大，这几年下来更是有弱势出现。自己没有封号的贵夫人，在这群有封号的贵夫人中间终究是低人一等。
待唐汝舟到的时候便看到王氏正点头哈腰的对一个老妇人说着什么，温雅经过方才的软硬兼施，现在已经对她有些交好的意味了，怕她不知道那老妇人的身份，到时候过去失了礼数，于是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这是王家的老夫人，王侍郎的母亲，夫人的奶奶。”
唐汝舟了然点头，心里却是忍不住惊诧。啧啧啧，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个老妖精了罢。抬眼看去，只见那老妇人满头银发婆娑，脸皱的也可以和菊花媲美，嘴角挂着老人家特有的慈祥笑意，眉目温和。倒是没有半分王氏的戾气。
再看王氏，虽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笑却是真心的，拉着老妇人的手，也爬上啊皱纹的眼角欢愉的上挑着，和老妇人说些趣闻，惹得老妇人时不时一声轻笑。这样和睦的模样，让唐汝舟微愣，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喜怒无常的王氏。
温雅看见这场景，眼角也微微湿润了起来，意味深长的叹道“其实在还没有嫁给老爷的时候，夫人她是个很活泼天真的小姑娘。只不过后来经历的事太多了，夫人她爱老爷，爱的很深，所以也更容易做错事。”
唐汝舟动了动嘴角，她知道温雅不是在给王氏解释，这是事实。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愿意坠入黑暗，没有一个灵魂自甘蒙尘。顿了良久之后，她轻吐一口浊气，道“这深宅大院害人。”
第一百零八章 蝶影依旧度日如年
温雅微愣，看着唐汝舟的目光越发深邃了起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即便是已经经历过了主母欺凌，嫡长姐陷害，但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能如此深刻的说出这句话，无论怎样都让她有一种唐汝舟已经经历了许多个春秋，受过了许多沧桑的感觉。
唐汝舟并未察觉到温雅的失神，微敛的眸子里装了许多情绪，这是前世经历的种种给她带来的反思。感慨不过是片刻的事，不一会儿，唐汝舟的睫毛轻颤了下便回过神来，对温雅道“姑姑，劳烦叨扰了。”
王氏此刻的美好她不忍打扰，但是心里也清楚，王氏叫她来绝对不是为了叫她看王家老夫人和她之间的血浓于水。不如尽早知道，尽早解决。
温雅点了点头，然后款款上前，走到王氏身边低声道“夫人，三小姐来了。”王氏正在同老王夫人讲起唐轻舟。说道这个雪缘第一才女的时候，老王夫人的眸子里也染了色彩，是骄傲。唐轻舟也算是半个王家人了，自己的小辈有出息，这是所有老人都希望看到的。
听了温雅的话，老王夫人浑浊的眸子一顿，苍老的好像是鼓风机哧啦哧啦鼓出来的一般，嘶哑不堪，道“哪个三小姐？是不是轻舟来了？”
王氏脸色一僵，随即冷了下去，责怪的看了眼温雅。然后回过头对着着老王夫人的时候却又是满脸笑意，道“祖母误会了，不是轻舟。轻舟孝顺，去给太祖母准备礼物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唐汝舟在一方帷幕背后将这些话听的真切，心里止不住的有些想笑。这王氏信口开河的本事可真是让她领教到了，唐轻舟方才还在找她茬呢，怎么就成了去准备礼物了？哈，看一会儿唐轻舟过来双手空空的时候你这老狐狸怎么圆场。
温雅被瞪之后眼神微暗，不动声色的和王氏拉来了一些距离，眼底的疏离也愈发明显了，只不过王氏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所以也就没有看到。
老王夫人得了王氏这句话很是欢愉，老脸笑的好似菊花一般皱起，露出没了牙的牙床，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轻舟这孩子孝顺，也是你的福气。”
王氏笑道“都是祖母教导有方，模范在前，不然轻舟哪能这么好？是要让她好好孝顺太祖母的。”王氏显然很熟悉老妇人的喜好，三言两语便将老妇人哄的合不拢嘴的笑。
待过了一会儿，王氏觉得晾唐汝舟够了，够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知道知道这唐家里是谁做主，谁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去留了之后，才悠悠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老妇人道“祖母，浮琴还有这事，先下去了，待过一会再回来同祖母聊天。”
王氏嫡女，名为王浮琴，此乃王氏闺名。老妇人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满意道“去哪啊？不多陪陪我这把老骨头，以后就看不到咯。”但是眼底的慈爱却是分毫不假，的的确确是想自己这最疼爱的嫡孙女能够多陪陪自己。
王浮琴眼神微动，眼底微微有些湿润，却是笑道“祖母定能长命百岁，说这些话做什么？浮琴也不过在门前稍站一会，去瞧瞧轻舟来了没有而已，祖母不必担忧。”
老妇人的眉眼微微舒展开，笑道“你这孩子，从来把话藏在心里头，去吧去吧。”王氏应了一声，然后恭敬退了出来。待离开了王老夫人的视线之后，王氏的眉眼重新染上戾气，瞪了眼站在门口的唐汝舟，冷冷道“过来。”
温雅随着王氏身后出来，给唐汝舟投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垂下头，默默的跟在王氏身后。唐汝舟站在原地，一双眸子里变化莫测，指腹轻轻摩擦着指尖，顿了片刻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帷幕中的老人，然后提步跟着王氏离开。
王氏直接走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四周皆是高大浓密的树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最合适不过。唐汝舟目光微动，难不成王氏已经心急到今天就要将她杀了？那可不想王氏，她还没那么蠢。
施施然走到王氏身前，唐汝舟福身道“母亲。”王氏的眉眼原本就是属于凌厉的那种，微微一挑眼角便让人瑟缩。此刻那双眸子更是染上了森然怒意，冷冷的看着唐汝舟。
唐汝舟十指交缠放在身前，坦然的接受着这道目光，丝毫没有惧意。哧，笑话，死都经历过的人了，怎么还会怕这个从前每天都承受着的目光。王氏对她，可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看唐汝舟一点反应都没有，王氏有些挫败，紧了紧拳头，冷哼道“唐汝舟，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天来的是什么地方？”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唐汝舟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浅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汝舟知道。”
“你！”王氏有些气顺不过来，这胆大包天的庶女如今竟是敢反驳她了！以往的时候，只要她说出了这么个话头，那些庶女便会心领神会，然后乖乖顺着她的意思来。毕竟在雪缘国，女子抛头露面并没有什么用处，不是谁都能像唐轻舟一样有个事事都为着想的母亲，能为她争取到第一才女的位置的。
于女子而言，未嫁人的时候在家学习琴棋书画，做个温婉动人的待嫁闺中的女子，便等着良人来提亲。若是嫁人了之后，相夫教子便是她们的职责。所以没有谁会不长眼的去得罪主母。
偏偏唐汝舟不在意这些，她一心报仇，不在乎会不会有好人家看上她，大不了与他们两个同归于尽，黄泉路上继续纠缠。更何况无论她是不是这种态度，王氏都恨她入骨，她又何必低微祈求王氏对她好些。
唐汝舟一脸天真的抬起眸子，看着王氏道“汝舟怎的了？”王氏拍着胸脯顿了良久才将那口气顺下去，目光愈发森冷，伪装都不屑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威胁道“既然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不该来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回尚书府，我便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唐汝舟目光渐冷，嘴角微微勾起，道“汝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可规定了庶女不得来此？那么二姐姐和四妹妹呢？母亲，今日可不是在家里，由你做主。今日，在这里做主的人，是皇上！”
说到最后一句话，唐汝舟的眼神陡然凛冽了起来，恍惚之间让王氏觉得回到了多年前和她娘亲对峙的时候。这两个人，不愧是母女，咄咄逼人的时候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这种相似感让王氏更加恼怒，但是唐汝舟的那句这里是皇上做主却让她无法反驳。狠狠地咬着牙，王氏倏然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准备给唐汝舟一个巴掌，同时口中道“庶女敢尔！敬酒不吃吃罚酒，唐汝舟，既然你不听教诲，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