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尚书府再不好也得死皮白赖的待着,不然别说是报仇了,就算是问题她也不能解决啊。
青月公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随即抬脚往那幽台上走去,轻飘飘丢下一句“走吧,登幽台。”唐汝舟惊魂未定的松了一口气,随即跟了上去。
幽台甚高,与不远处的梧桐树交相辉映,天边的斜阳如同被揉碎的金子一般懒懒的撒了下来,琉璃砖映射出阵阵夺人心魄的光芒,美轮美奂,仿佛是天宫仙境。
唐汝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等美景,止不住的激动,摸着手底下圆润质地上称的琉璃砖,神采飞扬的打算着一会儿是不是抠两块下来带回去,这样以后就吃喝不愁啦!就算尚书府没了,她也不至于因为没钱流落街头不是。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能洞察唐汝舟想法一般,青月公主幽幽道“我劝你一句,别打这里一砖一瓦的半点主意。这每一块砖都是柳青迟亲手叠上去的,少了个角他都知道,不想被追杀就老实些。”
吓的唐汝舟顿时缩回了手,老老实实的站着,干笑道“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打这里的主意呢?公主殿下不必担心啦。”却是心虚的望了眼那被自己摸啊摸,已经摸出了一丝丝瑕疵的地方,心里面默默祈祷道“但愿永安郡王不会看到这么细小的地方。”
抬头看向青月公主,只见她双手合十,对着远方的天边默默做起了祈祷的动作,唐汝舟虽然不解,但是还以为这是一种必须要有的礼节,于是便也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远方的天空嘀咕了起来。
青月公主的嘴巴动着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她说的却是“但愿慕容世唐轻舟等贱人早死不超生,但愿唐汝舟暴富睥睨苍生,但愿不喜欢的人都不出现在眼前闹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她说的不算小声也不大声,恰好够青月公主听见。青月公主嘴角抽搐不止,转过头,一脸微妙的看着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唇,道“你在念叨些什么?要谁早死不超生?暴富?你这小丫头脑袋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唐汝舟见居然被听见了,免不得老脸一红,害羞道“女儿家心事,说不得说不得。”青月公主这下连眼角都在抽搐了,心里面惊涛骇浪汹涌不止,我的妈呀!现在的小孩子都是怎么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娃的女儿家心事就是想让人家怎么死,怎么不得超生了么?!
青月公主心累的捂住胸口一阵心塞,果然,是她老了么?还有,她要是没有听错的话,怎么记得她刚才听到的两个名字里面,慕容世好像是她那傻缺弟弟也就是皇帝慕容清的儿子来着?那个唐轻舟是谁?不认识,但是,同为舟字辈,且都姓唐,是唐汝舟的姐妹没差了吧?
她怎么记得,慕容世和唐汝舟有婚约在身呢?这小丫头是怎么了?一面要自己的未婚夫死,一面要自己的姐妹死!天呐,她实在是太落后了,竟然不知道如今的世界已经变得这么可怕了。
唐汝舟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道“公主殿下方才不是说要给汝舟介绍那天下第一奇舞吗?汝舟愚钝,猜想那约莫就是凤凰涅槃了罢?不知是怎样的风采,甚想一探究竟。”
青月公主神色复杂的平静了片刻的心情,这才缓了过来,听了唐汝舟的话,眉瞬间扬起,笑道“小丫头好见识,的确就是凤凰涅槃。只不过很可惜,你刚才方方将跳这舞的人给气走了,若是你想看,靠我可是不怎么现实。虽然本公主才貌智勇无双,但是那舞,我承认,跳的确实不如南昀。”
唐汝舟脑海中闪过南昀那冷清的神色,绝世的容颜,眸中划过一丝惊艳,略有些惋惜道“可惜,就算是南昀前辈在,也不一定会了了汝舟这桩心事罢?”
青月公主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样。”接着,她看向天边的那抹残阳,已经微弱的快要看不见了,却是跳凤凰涅槃的最好时机。凤凰浴火,是绝望之后的唯一选择,涅槃重生,是置死地为后生。
转过头来,她不再说话,而是挥舞起了衣袖来。唐汝舟知晓她这是在给自己跳凤凰涅槃了,于是不敢再打扰,恭敬的往后退了几步,凝眸欣赏这天下第一奇舞。
只见青月公主水袖轻起,青色的长衫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抹优雅的弧度。如此停顿了几秒,骤然如同兵临城下六军不发的大军突然发起了攻势一般,水袖变得凛冽,划破空气,带着嘶嘶破空声。
此刻的青月公主仿佛是一片飘零在空中的落叶一般,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腰身,每一个步子都踏在虚空中,又仿佛是踏在观赏之人的心头上,一步一步,铿锵有力。仿佛有千军万马在驰骋纵横,沙场大漠之上,狼烟熊熊,战士们浴血奋战的嘶吼声,便好像就在耳边一般响起。
唐汝舟的心随着这步子也忍不住的提了起来,隐隐的热血澎湃,仿佛自己此刻也身在那暗潮汹涌的战场上,为了家国而抛弃自己的性命,不顾一切,只求一场尽心尽力的拼杀,来了却那无妄的年少轻狂。
突然,攻势一转,仿佛是大漠孤烟冉冉升起,方才的金戈铁马终究逃不出乱世儿女情长。青月公主的腰下来,脸上似有万般哀愁,像个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一般,反弹琵琶半遮面,我见犹怜。却又仿佛是江湖儿女,在入骨的相思得不到了却的时候,百种坚强都成了绕指柔。眉间凝起的愁绪,让观者忍不住悲恸落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穷水绝处回眸一遍你
眼前似乎有绝世的画师展开了一幕画卷,马革裹尸的战场上,战士们的尸骸未寒,尸鹫盘旋在天空,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它们的美餐。而从远方江南而来的女子,怀着柔情千种来寻自己的心上人,结果只能在一堆尸骸中找到了她送给心上人的信物。
女子肝肠寸断,弹了一曲昔日和那男子同谱的凤求凰,声声凄厉犹如泣血,战场上冤魂齐舞,追寻着这曲调,也在思念远方的家人,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唐汝舟微张着嘴,眼角一滴清泪已然落下,旷古情长,只为心上人,只身千里走沙场,到头来却只换来心上人一堆未寒的尸骨,一把当做信物的长笛,她仿佛也被带进了那战场上,她便是那女子,哭的肝肠寸断,恨不得能够随着心上人而去。
此时,青月公主轻柔的好像是风一吹就能消散掉的声音低低的吟唱了起来“美娇娥千里走单骑,赴沙场寻一人相伴兮,寻不止乃奏长笛悲鸣兮,忘川彼岸离人欲归兮。”她的声音本就是极好听的,带着宫廷中人特有的慵懒姿态,此刻这般低缓的一曲,更是叫人止不住泪水汹涌。
唐汝舟正擦泪擦的欢快,那厢突然又画风一转,变成了铿锵有力的步子,双手拍打着,一步一步往后退,目光坚毅如同赴死的壮士,口中低缓的呢喃也成了带着滔天血恨,咬牙切齿的诅咒“害我夫妻分离兮,害我天人两隔兮,彼兮彼兮,何不与吾同坠地狱兮?修我刀戟,只身入戎敌,与君同归兮,来世相残再算兮!”
那女子失了心上人之后,并没有就此失去了所有的信念,而是穿上戎装,收敛起所有江南儿女的娇弱,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心没有血,不会痛不会哭的铁人,一路抵死拼杀,终于冲入了那屠了她夫君的敌营。
提枪纵马,不为保家卫国,只为心上一人!杀也,同归于尽又何妨!于是红了眼,失了心,只剩下无尽的杀戮。一起坠入地狱罢,谁也不要想着先超生,都是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十殿阎王又怎么会放过你我?一起死罢,既然你杀了我心上的那人,那转世与他相见不相识又有何用?不如,不如就此长别罢。
铿锵的曲调骤然又变得舒缓,应该是将近尾声了,青月公主双手结起一个复杂的花印在头顶,头上也隐隐出了一层薄汗,殷红的唇却还是没有停止颤动,道“这只舞,共分为三段,第一段是那心怀家国天下的男子不顾家中爱人反对,义无反顾的上了战场,拼杀殉国。
第二段为,在那江南等心上人回来的姑娘久久等不到男子,家中父母又逼她出嫁,逼得急了,女子干脆收拾了包裹前往战场寻找自己的心上人。然而战争激烈,待她到的时候,战场上只剩下无人收的白骨皑皑和数不清的尸鹫。
女子颤抖着在尸骸中翻找着她心上的那人,最终只在一个被烧的血肉模糊的人身旁找到了她送与他的笛子,笛子上还挂着她亲手编的流苏。一切都保留的那样完好,完好到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女子哭的肝肠寸断,用那笛子奏响了一曲哀歌,引来无数孤魂共舞,她听闻耳畔嘶鸣的风声,不知哪一个才是她心上人的亡魂,曲子便愈发悲哀。
第三段,女子并未因此而颓然,甚至跟着那男子而去。她选择了为男子复仇,温婉的江南女子披上戎装,上了战场,马革裹尸三年,终于攻破了敌营,亲手砍下敌人大将的首级,最后用那首级祭奠了她的心上人,在她心上人坟前自刎。”
说完之后,青月公主的动作也悠悠停下,水袖丹衣仿佛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挣扎着震动了几下,终究是徒然,最后落下,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