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郁桂舟等人一般直接从省会过来的学子很多,而过来的学子们也常常抱成一团, 相互切磋论道, 极少去碰触上淮的举子,更阔论去参与那上淮举子们所举办的宴会。
若真有那起子去给鲜花旁边当绿叶的机会,还不如安安生生在家多几行书呢不是?
可饶是上淮的学子们这般突出, 学识高出别人一大截, 在爬上那成为大儒的路上, 也是暗淡惨重,有许多人, 学识渊博,已经堪堪到了那临界点,但就是怎么都无法突破,成为一方大儒。
位于上端的很多,位于顶端的很少。
与他们相比, 其他省会从一开始位于上端的人少,但在位于顶端的人却不曾断过,各个州府中也不乏有大儒坐镇,其中原由,数百年来都让人费解。
上淮中,坐镇了三位大儒,有走典派的楚庄大儒,走儒派的向行大儒,还有自成一派系的凌辰大儒,人人都以为坐镇渝州境内的清河大儒会与同为典派大儒的楚庄是知己,却不曾料到,他与那自成一派的凌辰大儒方才是知己。
接下来数日,四公子每日里忙进忙出,平日里也只有在夜中用饭时能碰到一二,其他时候,不是去拜访心里指定的人,便是在皇城中四处游走,增长见闻,或隐匿行踪在酒楼肆林中听上淮的学子们以文切磋、高谈阔论一番。
头日,郁桂舟拜访柳真柳大人,那去通禀的下人回他说柳大人外出,让他择日再来。
郁桂舟含笑应下,转身融入了人群里。
隔了两日他再登柳府,下人回他说柳大人参与宴会去了,让他择日再来。
郁桂舟浅浅点头,眨眼便在上淮各处悠闲肆意,找了个茶馆放松下来,看下头小贩吆喝、人群争端、看各种表情,观人生百态。
而在柳府,被下人通报说出门赴宴的柳大人正好好的坐在书房,沉沉稳稳的看着书,在他的手边,桌上也整齐的摆了一封已拆开了的信,露出几笔厚重的墨,若是郁桂舟在此,定然认识,那信上的字,便是院首亲手写下。
门被人推开,一名小厮悄声走了进来,走到柳大人身边。
柳大人挑起了眉,道:“如何了?”
小厮微微垂头:“回大人,那渝州举子并没有任何异样,小的回绝后他稍稍待了一时半刻便走了,据跟着他的人回报,这学子如今在西大街一处茶馆里喝茶。”
“喝茶?”扶上胡须的手一顿,柳大人道:“这举子倒是个沉稳的,不像他那个巴巴送信来的老师一般……”
他轻轻撇了眼桌上那书信,嘴角哼了哼,付传这个老匹夫,不就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吗,以前还大度的说甚不用还,他还天真的信以为真。
果然他还是太天真,性子也太软了。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用还,如今却巴巴的写信过来讨人情,柳大人初初见信时,险些被这个老匹夫的厚颜无耻给气晕过去。
堂堂一个院首,学子们的榜样,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儿真的大丈夫吗?
可惜那老匹夫不在跟前儿,这不,柳真一腔愤慨无处发泄,只得一而再的拒绝郁桂舟,大有你不守信用,我便拿你徒儿出出气的理直气壮,便是被那老匹夫知道,也无处可说!
只是见不到付传那老匹夫的弟子左右为难,面色难看,甚至是失魂落魄,柳大人又觉得他这种拿小辈出气的幼稚举动,其实并没有出气到,反而被一圈给打在了棉花上,还反弹了回来,让他心里实在是不得劲。
柳大人一身清名,独来独往,突然羡慕起别人有弟子来了。
“大人,若是那举子下回再来,还是回绝吗?”小厮见他发神,不由的轻声提醒两句。
“回,”柳真刚要点头,突然泄了气:“算了,下回他再来,你便待他过来吧。”他倒是要看看,这举子是否真如那老匹夫说的那边,是个难得的人物。
若真是那起子难得的,便把人挖过来便是,也算报一报那老匹夫出尔反尔的仇!
郁桂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一个“可抢可不抢”的标签,落日时,他跟着余晖斜下慢慢的渡步回了清澜小院,彼时,白晖、施越东、姚未也正踏入门,四人携手进去,恰好已经烧好了饭,厨房里的两位婶子正端着盘子摆上桌,见他们进门,施了礼匆匆退下。
“快过来洗漱一下,”郁五叔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们,从屏风后转出,对着陈蕊,脸上一下就变得如浴春风一般,:“蕊儿,咱们用饭去吧。”
四只正要进门的就这样被无视了。
“我觉得五叔有嫌弃咱们孤家寡人的意思,”姚公子撑着下颚,被强行塞了一嘴的粮食,胃里隐隐觉得饱足了。
“是你,不是咱们!”郁桂舟推了推他,从容的进了门,转去了屏风后洗漱了下,大刀阔斧的坐在了郁五叔旁边。
拒粮。
随后,施越东、白晖、姚未这才进了来,姚公子还特意挑了个离他们稍远的位置,一个劲的往嘴里扒着饭。
吃到一半,郁桂舟搁下筷子擦了擦嘴,淡然的问着:“你们近日出门顺利吗?”
郁公子被拒绝了两回,正需要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来分享和同甘共苦,无奈,三人皆是摇头,白公子也抹了抹嘴,道:“此行顺利,我去本家谢了家主,还碰着一位本家的提督学政大人,恰是上回来东平给咱们监考那一位,与他相谈甚欢,颇为投缘,已是约定后日去他府上一叙。”
提到东平省乡试,那就不得不让人想起那《我和深山深处那桃花仙子不得不说的故事》一话本子登上了乡试这个国试的台面,出这题的大人闷骚、外表装模作样。
很有白家人的一贯特色。
施越东接着说道:“我去拜访了族兄,他对我很是客气,说了不少上淮学子的事儿,还让我多关注左相的风格。”
郁桂舟和白晖一凛,心里一个咯噔,方明白,这重头戏终于来了。
上淮文风开放,文士众多,上头对士林的言行把控还是比较松的,关于上淮朝中的一些事儿,外头其实流传了不少,说起这左相,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寒门出生,外室子,后上淮颜家子嗣凋零无人继承便认了他回来,在而立之时,这位左相成了当年不过才成年不久的魏君少傅,后魏君的言行举止,很难说与颜左相的言传身教没有半丝关系。
左相年纪大了,自是不会亲自监考,但定下的监考官员也定然是他这一派系子弟,那试题是左相一脉所出,也代表了身后的人是当今魏君。
而魏君要的是什么?
猜测无非是提拔寒门,能与世家相抗,让众多世家对君王的辖制少了许多,得以让君王之权发挥得更彻底,也能把一些好的治国之策如愿签发下去。
这一点,对寒门学子们来说,稍稍有利,整个大魏,谁都知道魏君重寒轻世,但若是像白家这样的世家,魏君无意也是爱的。
姚公子最后说道:“凌辰大儒很爽快的借了我一些往年会试题目内容,还有其他的,”摸摸头,姚公子露出两粒牙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他的,我好像记不得了。”
郁桂舟:“……”苦笑。
好似,如今就他一人还不得其门而入?
怕被伤及他幼小的心灵,郁桂舟不得不打断了狂撒狗粮的一对璧人转移话题:“五叔,这回你不打算下场吗?”
郁五叔假装没听见。
“五叔!”
“五叔!”
但是那呼唤犹言在耳,郁言只得不善的看着大侄儿:“怎的了,不去下场碍到哪条律法了?”这小子太不识趣了,什么下场,什么会考,他是在乎那些虚名的人吗?何况如今陈蕊回到了他身边,郁五叔自觉人生圆满,已经不需要再有别的来锦上添花了。
陈蕊捏了捏他腰下的软肉,痛得郁言倒抽了一口气儿,一把握住那小手,小声的求饶:“蕊儿,你轻些。”
这什么世道啊,他的青梅不心疼他这个竹马便算了,还非得要当面去欣赏另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子是他的侄儿,也让他不爽了很久了。
不就是因为他能说会道把陈蕊说得心服口服吗?其实他也是心中满腹诗华,气质满满,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那种!
郁桂舟暗自低笑,顺便还说了一句:“五叔,你就不想给陈姨夺个进士夫人的头衔回来吗?”
郁言嗤笑一声:“小毛孩,整日就知道追逐名利,我和你陈姨都不是那起子贪利的人,若非是为了护你上皇都参与会考,我早带她回淮南一趟了,说不得如今都已在清县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了。”
在县里头,他这个举人的身份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蕊儿一个举人娘子只有别人捧着她的份才对,怎会有不识趣的人敢上门挑衅。
对他的大言不惭,郁桂舟倒是想回他两个字:呵呵。
不说虚的,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在淮南那头没应下前,郁五叔还真不敢把人给带回去,否则也不会巴巴的跟他商议让他写家书的时候捎上他的事儿博取祖父祖母的同情,让他们出面儿去帮他周旋一番。
满满的都是套路,如今还倒打一钉耙,好在郁公子见过不少在心上人面前各种维持自己高大上的人,也懒得去戳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