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稀罕得不行,当天就穿在了身上。
而墙外的葡萄也真正熟透了,一串串沉甸甸得跟玛瑙似的泛着紫光。
两架葡萄两种口味,魏珞各剪下一篮子亲自提着送到了竹山堂,而其余的,张大娘捡着熟的好的给魏珞留了些,再剩下的才洗洗端给承影泰阿等人吃。
安平那里也送去一碟。
葡萄粒明显比她先前看重的那几串小。
安平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可终究抵不过葡萄的诱惑,仍是一粒粒地吃了个干净。
此时的杨妡也在跟杨姵有说有笑地吃葡萄。
粒大的葡萄紫中泛黑口味甘甜,而粒小的葡萄则紫中泛红,也甜,却还格外带了种特别的香气。
杨姵最爱那种有香味的,一边吃一边道:“真香,不枉表哥托人千里迢迢从西北带回来,果然好吃,阿妡有福气。”
“你没福气吗?前儿一整车中秋节礼是谁送来的,天上掉下来的?”杨妡打趣她。
杨姵无谓地笑笑,压低声音,“又不只是单送到咱们府,我娘打听过,李家跟王家也都送了。再说,除了茶叶就是布匹,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四盒点心口味也一般,还不如三嫂做得好吃。”
杨妡笑道:“那是你嘴太刁,八珍楼可是京都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平常都得提前排队才能买得到,到你这里好像满大街都是似的。掌柜若是听到你这话,说不定得跑来跟三嫂叫板,到时候你出面应付。”
自打进了八月,杨姵的情绪一直就不高,不是抱怨天气太热就是嫌弃丫鬟手拙,害得晴照阁的下人人人自危,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她。
如此一来晴照阁更是半点欢声笑语都没有,唯独杨妡来的时候能有点欢喜气儿。
杨妡明白,随着嫁期临近,杨姵是在害怕以后的生活,可杨妡也无计可施,只能变着法儿逗她开心。
听到杨妡这话,杨姵唇角弯了弯,笑道:“我应付就我应付,做不好难道还做不差?掌柜的若是输了八珍楼就关门大吉,我若是输了照样当我的伯府姑娘。”
“这不脑子还挺好使的,也想得开,我以为你已经钻到牛角尖拔不出来了。”
杨姵幽幽叹一声,开口道:“过了中秋节就是你的及笄礼,我有两支簪,不知道送哪支好?蝴蝶簪镶着红宝石,那支玉簪花的镶着青金石,你更喜欢哪支?”
杨妡夸张地答:“这还用想,两支都送了呗?难不成我还得退回去,我又不嫌多。”
“那也行,”杨姵从善如流,忽而又道,“八月十一是表舅母生辰,今年整四十,也不知做不做寿?”
杨妡愣了下才醒悟,表舅母是指秦夫人。
因为秦夫人生辰离中秋节近,往年都是尽着节气过,她的生日就草草吃完长寿面,而今年既是整寿,兴许会大肆操办。
不过即便操办也不见得会往杨府送帖子。这将近三年,两家果真断了往来,几次婚姻嫁娶都没有邀请对方。
她俩所料没错,今年毛氏打定主意要替秦夫人过个体面的生日。
一来秦夫人嫁进门二十多年,上头孝敬毛氏,下头和睦妯娌,待人处事都很有章法,毛氏对她还算满意。
二来则是魏璟三年庶吉士期满,因为成绩优异得以留任翰林。
万晋朝素有“非进士不如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的说法,而且经筵侍讲的大多是翰林。能留在翰林院意味着魏璟或许会近距离地接触天启帝,甚至以后平步青云入阁拜相都有可能。
毛氏素来行事张狂,有这好消息更是要赶紧得瑟开,让全京都人都知道。
毛氏忙着准备大宴宾客,而魏剑啸也没闲着,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宴客做准备……
第130章 身败
天刚蒙蒙亮, 东边天际才泛起绚烂的云霞,袁郎中睡得迷迷糊糊的, 就感觉身边婆娘推搡他一下,“快起来,赶紧做饭去。”
袁郎中两眼未睁,呢喃着道:“还早着, 再睡会儿。”
话音刚落,婆娘的大巴掌已经拍在他肩头,“睡个屁, 老娘快饿死了, 赶紧滚出去。”
袁郎中顿时清醒过来,抓起床头长衫抖抖索索地穿上, 揉揉双眼伸着懒腰到了厨房。熟练地生火、淘米、煮粥,然后捞一条腌黄瓜细细地切成片。
等到天光大亮,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婆娘这才一边系着袄子上的布带,一边骂骂咧咧地道:“外头蝉儿叫得烦人,也不知道赶了去,能指望你干点什么?”
袁郎中赔着笑脸摆好碗碟,伺候婆娘吃完饭, 提着药箱装模做样地出了门。
走出去两条街, 瞧见路旁卖早点的店铺, 袁郎中使出五文钱买了一大碗馄饨外加一只烤得两面金黄的酥饼。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打外面进来一人,施施然就坐在他对面, 也要了碗馄饨,却是不吃馄饨,只用羹匙舀了汤水喝。喝得两口,来人客气地问:“先生可是姓袁?”
袁郎中抬眼打量番,见来人约莫四十左右岁,穿件极鲜亮的紫红色杭绸袍子,腰系白玉带,头戴紫金冠,很显然出身不错。遂应道:“不才正是姓袁,在前头济世堂坐馆。”
紫衣男人笑道:“那就没错了,在下有事相求,等先生用过早饭还请移步一叙。”
袁郎中估摸着是慕名前来问诊的病人,笑着点头应好。
吃过早饭,两人移步旁边茶馆,大清早的根本没几个客人喝茶,清净得很。
紫衣男人问道:“早就听说先生是千金科圣手,梯子胡同有个多年不孕的妇人听说就是先生治好的,现在好几个月了吧?”
果然慕名而来。
梯子胡同那妇人是避子药喝多了伤及母体,他费了好大劲先后换过三次方子才调理好的。
袁郎中暗藏心中得意,捋捋胡子道:“五个月了,是个少爷。”
紫衣男人掏出一只温润亮泽的玉佩放在桌上,“是上好的羊脂玉,至少五十两银子,我求先生一件事儿。”
袁郎中扫一眼玉佩,笑着问道:“何事?要是诊病,我得先试了脉才能决定。”
紫衣男子摇头,“不用诊脉,很简单,先生配个方子,八月初十那天给梯子胡同妇人喝下,让她落胎。”
“啊,不行!”袁郎中一口回绝,“端人子嗣是损阴德的事儿,不能干。”
“不干?”紫衣男子摩挲着玉佩,意态悠闲地道:“先生再考虑考虑……口袋胡同最里头那家有个七岁小子,听说书读得不错,也不知往书院去的路上会不会被马撞死,或者不小心摔倒摔死,要是运气不好,兴许走着走着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砸死。”
袁郎中惊得浑身冷汗都出来了,“你是谁?”
紫衣男子启唇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干,今生就断了子嗣。”
袁郎中犹豫不决。
他自幼求学,怎奈命运不济,屡次科考都未能谋得功名,倒把家财都用光了,还借了一屁股债,不得已做了上门女婿,整日被婆娘欺压。
不但如此,他成家近二十年,婆娘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再无所出,而且还管着他不许纳妾。
好在他在医术上倒有几分天赋,看过几本医书后也试着给人开方子,逐渐打出名气来,手里积攒了些私财便在口袋胡同置了一房外室。外室也争气,头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因怕婆娘知道,他平常不怎么往那边去,每隔十天半个月才假装上门问诊看上两眼。他儿子极是聪明,千字文听过两遍就能记得一字不错。
袁郎中望子成龙,交了不菲的束脩让外室送儿子到书院求学,而家里,他也没安好心,每天将草药往饭菜里放上一点半点,只等过个三五年婆娘病发故去,他好正儿八经与外室结成夫妻。
这件事,袁郎中自认做得相当隐秘,岂料一下子被面前之人揭了老底。
是要保自个儿子还是保别人儿子?
袁郎中只考虑了数息便默默地点点头。
紫衣男人笑着将玉佩放到他手里,“此事你知我知,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人,事成之后我再给先生五十两纹银。”
***
八月初十那天,魏府门口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虽然毛氏强悍的作风给京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秦夫人声名却极好,再加上前途不可限量的魏璟在,前来贺寿的宾客颇多,单是各府的夫人太太就有二三十人,年轻姑娘也有十几个。
魏琳已经有孕在身,可前几天贪凉不小心动了胎气,正卧床休养,只让婆子送了礼来,未能亲自回来贺寿,魏珺却是回来了,打算帮着杨娥一道招待上门的姑娘小姐。
至于夫人太太那边,秦夫人是寿星翁要捧着供着,毛氏迫不得已,只好让两个庶子媳妇王氏与陆氏帮忙待客。
魏府的景致就属那面湖最好,杨娥便在水阁摆了点心招待姑娘们吃茶,另在闻荷亭摆放上纸墨,以便擅诗擅画的姑娘取用。
此时莲花已衰败,可枯叶尚存,颇有秋之况味,加上对面柳绿枫红,很是可以入画,便有几人叽叽喳喳地打算作秋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