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瞪了那男子一眼,转过身,伸开手臂虚护着文君,作势便要离开。
男子闻言未见恼怒,笑意更显疏朗:“在下何曾说要与姑娘同游了?”
陆离细细一想,人家确实不曾说过,但好胜之心作祟,若认了,委实挨不住脸面,于是没理强找理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小姐又不认识你,你好端端的干嘛借船给我们小姐,你定是贪图我们小姐的姿容!”
男子手中折扇轻轻在掌心敲打,笑道:“我不过赞美小姐倾国之貌,贪图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从……从……”陆离磕巴了两下,复又肯定道:“你嘴上虽然没有说,但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文君轻声对陆离道:“不得无礼。”转而又对男子说道:“公子莫要见怪。”
“无妨!”男子望着文君,眼里似有阳光,眉宇舒展,笑意清朗。
“本是来游湖的,可到了这里,却见桃林景色更美,我们在桃林走走便好,多谢公子美意。”
男子也不虚留,温和道:“姑娘请便。”
经男子这么一扰,文君游湖的兴致便淡了,随意在桃林走了走,已觉无趣,待素娥领着轿撵赶来流萤湖后,文君便打道回府了。
萧雨歇看着文君离去的背影,笑意比那一林桃花还要醉人。
文君坐在轿上,细细思量着方才男子的话——陪伴?自今日听到这个词,文君眼前总闪过一个个场景,亲人死后的流落,姑苏六年的望眼欲穿,文府的大而沉寂,幽兰居一个个孤独的夜。
自七年前目睹家人斩首之后,文君便越来越记不清那之前的事情,仿佛她的人生,是从那日才开始的。除了家人的样貌之外,她忘记了家中生活过的所有细节,不记得童年有没有玩伴,也不记得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更不记得她从前的性格。
若非今日那名男子提醒,她险些习惯了多年来的寂寞与孤独。陪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她与文濯同居一府,虽不得日日相见,却互相依存,这是陪伴吗?
正想着,忽听得一段缥缈呜咽的箫声,拉回了文君的思绪。
细细听来,正是一曲《凤求凰》,凭着文君的耳力,此人奏箫的功夫不下十年,箫声虽然呜咽,但此人吹来,却减少了箫中愁意,也不似琴奏那般内敛,一曲流转间,皆是一汪满满的深情。
曲传人心,这样肆意的流露一腔深情,是她一直都不敢的,她的情感始终都压抑在心底深处,克制着,哪怕是一个在乎的眼神,她都不会流露,更何谈这样恣意的释放?
狭小阴暗的轿内,文君眸中闪过一丝羡慕,虽转瞬即逝,她却按不住心中的好奇。只见,她用指尖将轿帘轻轻挑起一角,借着揭开的狭窄缝隙,寻着箫声望去。
只见离岸不远处的湖中,方才要借船给文君的那名玉冠素衣的男子,正站在船头徐徐奏箫。
船缓缓划开水面,落霞之晖和着湖中的波光粼粼照应在男子身上。与此同时,暖黄色的光芒钻进文君撩起的缝隙,落了一道细狭的光束在她的侧脸上。仅这一道光影,便使昏暗的轿中有了些许明亮,她望着他,恍然有片刻的失神。
看清奏箫者,文君放下帘来,轿内复又变得阴暗。虽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但文君估摸着,她可能会记住他——很久!
轿撵慢慢的走着,那深情恣意的箫声,越来越隐约,直到耳边复又是失了乐的冷清。
第二日清晨,文君方起,便听说广陵侯府命人送来了礼书。张夫人拿着礼书,在文君房里一一念了,而后道:“这广陵侯出手倒是大气。”
文君一一摸着送来的昏礼头饰,忽地,指尖停在点翠流金衔珠鸾凤钗的五束珠链上,不解道:“广陵侯府的人是怎么照看的,我是商户之女,衔珠垂额本是三琏,为何送来官家女所用的五琏?”
张夫人闻言,对旁边一名小厮吩咐道:“将这鸾凤钗装在匣子里,送回侯府,换了三琏来。”
小厮领命,即刻便去办了。
文君正看着礼书,张夫人在一旁笑道:“侯府的手笔大气归大气,可什么好东西是咱文府没见过,小姐可不能被这些劳什子迷了眼。昨儿听我家老头子说起,主上这几日就要回京了,不知赐婚广陵侯一事,主上会做何想?”
文君听闻文濯即将归来,心中猛然一动,但张夫人此言,含了怪责之意,文君心下不快,斜了张夫人一眼,冷言道:“我自会解释。”
张夫人闻言笑道:“小姐有主意便妥,否则合该为小姐担忧了。”
文君得体的笑笑,礼貌备至:“谢张夫人关怀。”
晚间,文君唤来陆离,吩咐道:“你去卢大人府上一趟,问问我之前托付的事,可有消息?”
陆离领命去了,于二更时归来,文君因等着消息,并未休息。陆离递给文君一份密函,回道:“卢大人几日前便查清了,这是小姐画像进宫后的始末。”
通过卢若英的书信,文君方得知,原来画像送到皇帝手中的那天,皇后正在身边侍奉,皇帝虽甚为中意,但架不住皇后从中阻挠。当今皇后乃是司徒杜衡的幺妹,皇帝便只好割爱,听从皇后的劝说,将文君赐婚给了萧雨歇。
且这消息是司空大人的第三女瑶华夫人传出来的,由此可见,卢若英已得易修远信任。
文君将密函递给素娥,素娥熟练的将其焚烧。信中内容,唯有一点,让文君百思不得其解。皇后阻挠她进宫也就罢了,为何又会赐婚萧雨歇?怕是皇后想彻底断了她进宫的后路,可她与皇后并无深仇大恨,委实不必做的这么绝。
文君想了许久,也未能向明白,许是另有隐情,亦或是就是这般的巧合。
第二日,日暮时分,文濯带着商队归来。
文君站在一进门后迎接,不一会儿,一行人十五人风尘仆仆的在文府门前停下。文濯一席玄色箭服,跨马而下,忙有家丁上前将马牵走,文濯迈着紧凑的步伐进了文府,叶蓁紧随其后。
数月未见,文濯面色黑了不少,他已将近而立,那如刀刻般的五官如今更显沧桑。文君见他归来,心内如晒了暖阳,但面上她只含了得体的笑,行孝礼迎接道:“文君恭迎义父。”
文濯闻言“嗯”了一声,带着人直接从文君身旁走过,紧凑的步伐未有丝毫停顿,直直往三进院灵昀堂而去。
素娥伸手将文君扶起:“小姐,主上已经走了。”
文君面色如常,望着文濯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我合该去解释一番的……”
素娥闻言,微有些不解,小姐素来不喜向人解释,今日怎么了?心里这般想着,口内道:“主上旅途颠簸,怕是得先歇息,不如小姐先回房,想来主上自会相召。”
文君闻言,自嘲的一笑,道:“是我糊涂了,义父说过的,我无事不必前去,有事自会相召……”
☆、琴瑟鸣
入夜,已是亥时,文君正欲入睡,却有灵昀堂的婢女前来传令,主上相召。
文君换了一身水蓝色曳地长裙,丝发未束,只用一支白玉簪绾了鬓边的长发,便命人掌了灯往灵昀堂而去。
来到文濯所居的灵昀堂,扣门进入,文濯见文君进来,示意素娥留在门外,文君掩好门,走了进去。
文濯已换了一身仓色直裾常服,站在书架边上捡着书籍,堂内只掌了一盏灯,且已许久未挑灯芯,使得屋内愈加昏暗,文濯的身影仿佛融进了烛火下、书架投射的巨大黑影里。
“给义父请安。”说着,文君盈盈拜下。
文濯并不叫起来,继续翻检着书架上的书,良久,才冷言道:“素来教导你,万事需得步步为营。画像进宫后,你竟未安排一人妥善送至皇帝面前?教养你多年,就为着你有足够的能耐留在皇帝身边,可如今,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当真是不中用了。”
文君闻言,仿佛一根尖锐的刺扎进心间,沦为弃子,非她所愿。只见她面不改色,徐徐答道:“义父莫恼,文君尚有他法。”
文濯闻言,转过身来,目光直直落在文君的身上,他怒极反笑,道:“他法?你能让皇帝收回圣旨吗?何来他法?”
文君缓缓答道:“让皇帝收回圣旨自然是不能,可进宫有进宫的法子,不进有不进的法子。义父可还记得,在我小时候,您曾对我说,真正有能耐的人,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文君不敢肯定自己便是那样的人,但愿意拼尽全力一试,还请义父成全。”
文濯闻言,望着眼前的少女,心内不由一软,虽是各取所需,但多年来相依为命,他对她,亦有些许不忍。但如此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与私心,事已至此,文君与他而言已是可有可无,不过,既然她说出了这番话,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倘若文君今后所为妥当,与他而言亦是好事。
思至此,文濯闭目一声长叹:“也罢,且看造化如何。你去吧。”
一月的时间,过得极快。这一月间,暖春时的百花已谢,盛夏的暖意将将落满昭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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