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馨却比她们早到,已然拿到皇太后预备的金祼。
温婉与罗蒹葭两个进来时,瞧着皇太后正盘膝坐在罗汉榻上喜笑颜开,夏兰馨坐在她的下首,两人正亲昵地说着话。
另一旁则是慕容薇一身朱红锦衣,裾裾逶迤如水,散落在万字不断头的古铜色毡毯上,眉目清丽若画。
她手中拨着一粒贡桔,向二人微笑颔首,再将桔瓣细心挑去白丝,拿银签子送到皇太后口边。
瞧着温婉与罗蒹葭双双下拜,皇太后慈爱地招手要她们起身,近前来坐。
为着这几个孩子今年红鸾星动,就要迎来喜期,皇太后特意命人绣的大红色长春白头荷包,一枝花开簌簌的月季花上,两只白头翁并肩偎依。
一袭秋香色锦衣的夏兰馨眉目稠丽,英气里蕴藏着一丝妩媚,模样像极了夏老太君。此时接了皇太后的荷包,素日大方的夏兰馨脸上不觉也添了一丝红晕,向外头初生的朝霞,笑容格外绚丽。
不多时,陈氏姐妹联袂而至,再坐片刻,慕容蕙与汤伽儿也双双来到,寿康宫内莺声燕语,霎时热闹起来。
晚辈绕膝,望着一张张娇憨与明艳的笑脸,皇太后心情愈发舒畅,命白嬷嬷预备中午的酒席,要留这些孩子们一起用膳。
汤老夫人念着汤伽儿除夕留在宫内,初一来得极早。进到寿康宫时,瞧见的便是这幅皇太后儿孙绕膝的温馨场面,不由眼前一热。
她因着汤伽儿的缘故,入宫数次渐多,如今走动寿康宫,比去年少了许多拘束,只是满身郑重的的诰命服饰令她极不习惯。行了礼,老夫人便端肃地坐在一旁,全心全意与头上的发饰坐斗争。
平日绾发只是一根木簪,轻若无物。今日却是沉重的七翟冠,还垂落几缕缀着红宝石的流苏,老夫人直觉便似是顶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她只好偶尔正一正脖子,来换取片刻的舒适,身板却如往常一般挺得笔直。
汤老夫人虽然也是满头银发,却走动如风,瞧着精神矍铄,皇太后暗自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后腰,心下颇有几分羡慕,有心向她讨教养生之法。
汤老夫人腼腆笑道:“太后娘娘折煞臣妇了,臣妇在家只晓得栽种那几亩薄园,何曾晓得什么养生之术。不过时常听人说起,饭后百步走到是有益身心健康。以臣妇拙见,待过了大冷天,太后娘娘也该时常出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正是这个道理”,除却夏老太君,皇太后难得碰上个年龄相当又肯说真话的人,她和蔼地笑道:“待春暖花开,叫伽儿领着哀家去看看你的园子,哀家琢磨着在寿康宫后殿里头辟出块地,也适当活动一下筋骨,方是长寿之策。”
就着这样的话题,汤老夫人言谈越发自如,诚心说道:“万事有劳有逸,才算张弛有度。太后娘娘千金之躯,更要适可而止。”
从前不觉得自己身子不好,近几个月皇太后偶尔腰酸背痛,生怕孩子们担忧,到命白嬷嬷不许提起。今日看着汤老夫人明明年纪比她大,却比自己身康体健,一时兴了这样的念头。
皇太后向前欠身,极感兴趣地望着汤老夫人:“待寿康宫里辟出园子,你来指点几分,阿蕙素日在哀家耳边念叨那个什么红豆角,哀家也种来尝尝。”
汤老夫人脸上一红,慌忙起身应承:“太后有命,臣妇自然遵从。只是那个红豆角,在臣妇的家乡是半菜半饭之食,如何敢请太后娘娘品尝。”
“五谷杂粮,都是安身立命,何来高低贵贱之分”,皇太后含笑摆了摆手。瞅着汤老夫人一脸不自在,有心体恤这位淳朴的老人家,命汤伽儿陪着祖母先行告退。又嘱咐汤伽儿,过了初五早早入宫,随着慕容薇等人打理今年的诗笺会。
汤伽儿起身领命,祖孙二人辞了皇太后出来,做了府中的马车径直回家。
先送了祖母回房,命丫鬟替汤老夫人取下翟冠,再脱下身上成套的诰命服饰,换了件家常的古铜色细布棉裙,老夫人这才舒适地叹了口气,盘膝坐在烧得发热的土炕上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
汤伽儿这才顾得上将除夕夜自己收到的赏赐取出,她小心翼翼从袖间摸出荷包,邀功一般捧到祖母面前,请她老人家细看:“孙女儿再想不到,太后她老人家竟晓得女儿喜欢这些东西。”
汤老夫人入京已然有段时日,虽然依旧不谙仕途潜规,却有汤阁老时时在身边耳濡目染,也晓得了些帝王的制衡之术。
今日能隐约猜到几分,皇太后看重汤伽儿,除却小丫头自己聪颖,那里头也有嘉奖汤阁老的意思。毕竟去年工部大放异彩,政绩前所未有的显要。
她曾听汤阁老提及,单单去年的农田收成这一项,便比从前翻了足足一倍。如今国库充盈,圣上龙心大悦。
第六百三十四章 汤府
日近正午,冬日煦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棱,浅浅移上汤伽儿璀璨的双眸,那般的墨画秋波、清美灵动。
抚摸着皇太后赏赐的那几粒豆荚、金瓜,汤老夫人只觉得沉甸甸,她仔细将它们装进荷包内,再搁回到汤伽儿手上。
老夫人慎重告诫小孙女道:“祖母虽不晓得宫里头究竟要如何行事,可是你如今常伴在二公主左右,更要处处小心。除夕夜里你随口便唤太子殿下的小名,若传到外头去,坏了的便是你自己的名声,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流言是把软刀子,汤老夫人深知其可杀人于无形,才要汤伽儿处处小心。
微风簌簌吹过,投下些斑驳的阴影。不知何时,方才的灿灿暖阳被一片乌云掩过,有细如碎屑的雪花轻轻飘舞。汤伽儿心上便是一惊,羞愧地低下头去。
宫中住了这段时日,她已然不是去岁随着祖母初入宫闱时那般的不谙世事。
除夕的夜宴上,也说不明白是什么心思,她故意唤了句阿芃,存心要坐在自己一旁的母亲与嫡姐听听清楚。瞅见了母亲眼中强加掩饰的波涛汹涌,还有嫡姐狠狠揉在手心里的帕子,汤伽儿有片刻的快意,随之而来是更深的怅惘。
岁月已然在母女之间划上深深的隔阂,纵然不会叫这两个有着深厚血缘关系的人同在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却也只能各自相安,暂且走不到一处。
汤伽儿了然地明白,无论自己有心亦或无意的报复,其实都没有多少意义。纵然岁月的转轮再回到从前,母女二人依然是一样的选择。
沧州的年少岁月,是汤伽儿一生宝贵的财富。那些年赤脚走过的阡陌、淌过的小河,已然深深烙在了骨子里,才让她始终觉得,自己与这样的深宅大院格格不入。
汤伽儿面上阴晴不定,汤老夫人慈爱地拉过她的手,拍拍她的脊背:“你祖父素日常说,家和万事兴。你是个通透孩子,便学学祖母这般心无城府,万事不争长道短。莫要去钻牛角尖,落了旁人闲话。”
伴随着汤阁老圣宠优渥,汤家早晚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汤老夫人旁得不懂,却也知晓一定要给汤阁老一个宁静的后宅。
汤伽儿默默咀嚼着祖母的话,面上虽未应允,却牢牢在心里盘旋了一回。想着还未去父母房中请安,便先向老夫人粲然一笑,露出两只甜甜的酒窝:“伽儿都懂,祖母无须担心。孙儿先去给父亲母亲拜年,晚些时过来陪着祖母用膳。”
老夫人慈爱地拍拍孙女的小手,先将枕头底下单为她留着的荷包取了出来。
汤伽儿是钗钏金命,一对小金裸子打成她的属相,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安静地躺在汤伽儿的手心,那样光彩夺目。
祖母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对金猪裸子显然是托了旁人为自己打就。再想起祖母劝解自己的那些话,汤伽儿眼前一热,忍不住向只小金猪一般往祖母怀里拱了拱。
“快去给你父亲、母亲拜年,祖母等你回来用膳。”汤老夫人含笑将汤伽儿往外一推,瞅着孙女的背影渐渐走远,露出些酸楚的笑容。
隔代虽亲,却总比不得她的父母。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添了她们父女、母女之间的隔阂,也并非老夫人所愿。
老夫人下了决心,纵然自己受些委屈,也要促成这孩子与父母冰释前嫌。
父母都在正院,汤伽儿素日少来,瞧着院中新换了一架五福捧寿的大玻璃插屏,还有那株亭亭入云的香樟树上悬挂的彩灯,到有几分客人的感觉。
年少时不曾生活在父母身边,回京时又不受父母待见,她曾对父母有几分怨恨。尤其是瞧着母亲对祖母不咸不淡,她总觉得祖母可怜,极少开口与母亲说话。
后来随着慕容蕙学功课,汤伽儿也晓得自己有些偏激。天下间无不是的父母,纵然千错万错,自己也该春风化雨,而不是雪上加霜。
除夕夜宴上自己确实有些张狂,竟学会了拿慕容芃来做文章。汤伽儿自我解嘲地一笑,吩咐门口的丫头通报。
里头得了信儿,早打起了帘子,汤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朱儿亲自出来相迎,将汤伽儿往里让。
一股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隐约夹杂着姐妹们的欢笑,汤伽儿在插屏外头立住了脚,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些橙皮的焦香,还有松枝的清冽,与今日寿康宫内笼的银丝霜碳炉气息何其相似。今日寿康宫内子孙绕膝,祖母房中却冷冷清清,也不晓得老人家此刻是怎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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