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箫明白父皇的苦心,也谨遵父皇的圣谕。
他将画卷长轴交给清泉,要他快马加鞭赶回康南,送给母妃做新年的礼物。自己又带随从回到姑苏,比秦恒晚到两天。
是那日古榕树下的女子没错,顾晨箫沉吟着是否相认,又晓得女子不便抛头露面,她未必愿意承认,便装做初见,稳重地行了一礼。
慕容薇本就知道秦恒的来意,想想温婉的哀怨便更不喜他的懦弱,只望着顾晨箫,秋波流慧,珠喉历历,宛尔轻笑道:“本宫与宁王殿下不算初见,当日澄园古榕树下,曾见宁王殿下绘得一手好丹青。”
坦荡荡承认了那日的行踪,顾晨箫到觉不好意思,装在荷包里的裙片残缕如火,烙得腰间火辣辣生疼。
顾晨箫的眼睛如同清辉流泄的星辰,温润一笑,又暖如冬阳。
笑意如点点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眼角眉梢,是那些年里慕容薇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地方。
他的声音也依然好听,带着低沉的磁性:“当日不晓得是公主殿下,晨箫失礼了。”
慕容薇习惯性地仰头,不让雾气蒙住双眼。顾晨箫能瞧见她的贝齿咬住下唇,泛起淡粉的红印。
似是带着无限伤感,偏又笑得云淡风轻,不知那伤感来自哪里。如同他自己,方才如潮水一般蔓延的忧伤,缓缓退去又再次缓缓袭来。
所有的悲伤与欢娱,想与她共享。
怕秦恒误会,顾晨箫将当日的邂逅讲给他听。秦恒也聪明,不究着两人宫外的见面,只赞叹地一笑:“宁王殿下侍母至孝,君妃娘娘当真有福。”
秦恒生母已逝,顾晨箫自然不会纠缠这个话题,便自谦了两句将话题转开,只谈园内的风景。
瞧着这般捉鸟的行径,到与自己儿时的玩耍有些相像。不过康南气候偏热,终年无雪,原是母妃逗他开心,并不曾真正拿住鸟雀。
小常已经捡回方才击落锦鸡的扳指,是一枚碧绿的翡翠戒,擦拭净了双手呈上来,奉给两人。
扔出去的扳指,顾晨箫如何肯要,随口说道:“便赏给你了。”
小常不卑不亢,堆着笑意道了谢,便规矩地退在慕容芃身后。
慕容芃知道两位姐姐不便长时间见外面的男子,好在双方都有一大群人跟着,又是偶遇,到不算失礼。
他挥退了小常,又朝二人浅浅一揖:“叫两位殿下见笑了,今日天寒,芃与两位皇姐拥炉作乐,不想扰了两位,真是抱歉。芃不打搅二位殿下,这便与两位皇姐告辞,二位请。”
六岁的慕容芃是西霞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虽未封王,却是只等来年七月里过了生辰,便会召告天下,入主东宫。
往常慕容清有重要的国事,必将他带在身边,也是早早栽培的意思。此刻慕容芃一收与姐姐们在一起的顽皮,端起尊贵的皇子身份。
小小男儿眉目清秀,澹然高华,举手投足间,已然初显了为王者的坚毅与挺拔。
那玉色锦袍的衣襟跟袖口都滚着明黄色描绣四爪龙纹的锦边,彰显着尊贵的气质,年龄虽小却说话老练,隐隐有些上位者的风度。
雏凤清于老凤声,秦恒与顾晨箫心中都转过同样的念头。两人还了一礼,与慕容薇和妹妹告辞,便斜穿了御花园,往宁辉殿去歇息。
方才打量秦恒两眼,若论样貌与品性,也算得一等一的人才。可惜前世庸碌,不仅护不住温婉,自己也葬送了性命。慕容薇回想前事,不胜唏嘘。
算算时日,顾晨箫已掌了兵权。
前世崇明八年春,顾晨箫以三千铁骑,横扫大阮三万军队,直取大阮京城。那一战成名,康南皇帝赐给他遮面金甲,才有了战神修罗的称号。
同样在前世的崇明八年春,苏暮寒以安国王爷的身份戍边,将李之方排挤在外,掌了西霞的兵权。
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本已接受那几个小国的臣服,苏暮寒却以他们在边境蠢蠢欲动为由,尽数歼灭。
是为报父仇、亦是为他自己扬威名,却置父皇和西霞于不义。
崇明八年的恶战,成就两位年青的将才,被时人常常传颂。白驹过隙,当了千禧国君的苏暮寒却最终被顾晨箫碾压。
纷飞的烈火,焚毁了苏暮寒一统天下的美梦,也给自己带来新生。
慕容薇眼波流转,沉吟在回忆之中,直待慕容蕙轻轻晃动她的臂膊,才回过神来。
上一世建安国也曾送给皇祖母送来一粒朱果,她却记不清是否入药。想来哪有什么药材真有起死回生的效用,若不然当年皇祖母也不会饮恨仁泰宫外。
仔细回想,不知当年是否是秦恒前来,更记不起与顾晨箫的初见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第五十九章 藕榭
秦恒的身影渐行渐远,想起尚对自己疏远着的温婉,也不知这一对苦命鸳鸯今生以何种结局收场,慕容薇心内一阵惆怅油然而起,淡淡转回身来,牵着慕容蕙的手往轩内走。
这一世,因自己重生,好多事情已经改变。无论顾晨箫做他的战神修罗,还是康南的宁王殿下,只要他安好,她便远远看着也是暖心,又何须打扰他的生活,要他介入她的纷争?
前世负他良好,这一世万万不能再拖累他,令他和君妃娘娘遗恨汨罗园。慕容薇百感交集,守着弟妹却不能宣泄,将情绪深深埋在心底。
姐弟三人依旧移到轩里暖和,小常将那只锦鸡装在笼子里,提来给众人看过,又拿出去喂食。
慕容蕙喜欢这里清静有趣,又喜那新烤的栗子清香,盘膝坐在大炕上,不愿就此回宫。慕容薇宠溺地拧了拧她粉嫩的面颊,索性吩咐把午膳也开在这里,要人下去预备。
慕容清身边的大太监玄书却急急过来传话,说是陛下有命,要慕容芃参加今日的宴请。
送了玄书,慕容芃悻悻转身,对两位姐姐说道:“这两位殿下都会赶时候,不独春节不离京城,听父皇的意思,还要请他们参加上元节的诗笺会,今年的除夕夜宴,大约也要陪着这二位,大烦大烦。”
小常送了冠服过来,慕容薇亲手递弟弟更衣,见这不足七岁的孩童小大人一般,怜爱地揽了揽他的肩膀。
慕容芃却又顽童心性流露,转头对慕容惠做个鬼脸:“没想到长姐花样这般多,下次得了闲咱们还去闹他。”
一时转过身,又是人前那幅老成持重的样子,将手往后一背,吩咐小常起驾,看得姐妹二人忍俊不禁。
红豆领人摆桌,因怕御膳房隔得远,便用了精致的攒盒,四凉六热十道可口的菜肴,姐妹二人面前一人一个。
厨娘手巧,就着支起的火炉做了热热的鸡丝汤面。
鸡汤煮开,撇去浮沫,清得透亮。小麦粉加鸡蛋和面,揉得光洁硬挺,又擀成圆圆的面饼,刀刀均匀,切得细如发丝,抖落在初沸的鸡汤里,只几个起落便可出锅,配了鸡丝青菜,麻利地呈上桌来。
日日锦衣玉食,偏不如这一小碗清淡的汤面可口。姐妹二人各用一小碗,汤入味,面劲道,甘滑鲜香,慕容薇见妹妹吃得合胃,便吩咐红豆赏那厨娘一个荷包。
瞧着慕容蕙心满意足,做姐姐的也开心,红豆打了水来替二人净手,又泡上淡茶消食。
瞧着时候不早,与妹妹约着明日一起探望皇祖母,慕容薇先送慕容蕙回宫,自己才去小佛堂看璎珞找回的书籍。
璨薇宫的小佛堂清净整洁,离慕容薇所居的寝宫不远,就在西南方一处寂静的偏殿里,辟了一个安静的小院。
院内泥金方砖铺地,绘着盛开的莲花。又植一棵高大的菩提树,疏影横沉,浓荫铺满大半个院落。
一排三间的小佛堂,沿汉白玉的台阶走上去,便看到四壁挂着金、红二色绣成的帐幔,佛龛里供俸着一尺来高的西方三圣和田玉像,线条流畅,工艺精湛,三圣面部雕刻栩栩如生,慈眉妙目的面容静谧而安详。
前世里慕容薇偶尔喜欢这份清静,便在佛堂后面一间提名做“藕榭”的斋子里读经。
临窗的褪色楠木牡丹纹卷牙书案上,有盏紫铜鹤形烛台,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经书、笔墨纸砚之物,一对黄杨木透雕丹凤朝阳的镇纸下,压着半刀慕容薇惯用的澄心纸。
书案后面有个楠木座四扇绢制落地屏风,绘着佛国莲花盛开的妙境,屏风后面是一个简易的楠木书柜,上中下三层,做成错落有致的隔断,往日里常翻的诗词歌赋已经收起,全换做璎珞这些日子陆续搬回来的书,按着分类整齐地码放在隔断里。
转过这间斋子就算是璨薇宫的后殿,慕容薇记得那三间小巧的抱厦,开阔的轩窗打开,对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园子,园子里半亩池塘,春日杨柳婆娑,夏日碧荷摇曳。
苏暮寒初时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允她自由出入。后来见她毫无回心转意地迹象,便也渐渐不再纵容,囚她于这三间抱厦。
她喜欢那个荷塘与杨柳,苏暮寒便命人将这个池塘填平、杨柳伐尽,除了一棵老瘦红梅,便只有黄土森森,陪了她上一世最后的十年时光。
近乡情怯,慕容薇立在佛堂内久久不敢迈步,仿佛推开藕榭的后门就能望见旧日的自己,倚在临窗的大炕上婉转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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