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收了一贯的笑脸,如今的表情与他的名字极其相符,阔阔的国字脸上结满了霜花。他向慕容薇深深一揖:“玄霜多谢大公主提醒,从今往后,奴才一应小事上都会时时留意,断不能叫逆贼从陛下身边下手。”
“父皇的穿戴用具、锦衾座褥,还有笔墨纸砚等物,有劳大总管多多费心。再将能出入御书房的人好生梳理一遍,咱们也好未雨绸缪”,慕容薇一张皎洁清韵的素颜格外郑重,又不放心嘱咐了几句。
玄霜恭敬地应着,心里已然飞快地梳理着能出入御书房的有限几个人,可有谁会是尚宫局的内应。
回到璨薇宫时,红日稍稍西斜,正是黄昏前后最瑰丽的时节。
丹霞如锦洒满前庭,满地碎金烁烁浮动。添了几缕朔风,卷起花圃残花无数,一片绿肥红瘦,到有几分初冬的气息。
经历了盛夏的洗礼,香雪打理的那几盆子持年华依旧蓬勃而旺盛。慕容薇解了披风,兴致盎然接过香雪手中的银剪,想要修剪一下几片残破的枝叶。蓦然抬头间,才发觉殿内殿外换了陈设,司花坊的人已然将鲜花重新摆过。
靠墙的矮几上几盆尚未开残的墨菊已然收去,换做刚要欣然怒放的玉翎管。花梨木架子上原是一大丛绿斗方盛着的瑶台玉柱,如今换做两盆暗香浮动的绿水秋波,曼妙地伸展着枝叶。
尤为引人注目的便是窗台一侧的酸枝木根雕花架上,本是几盆洋洋洒洒的紫玄月,如今却成了绿盈盈的素百合,开得丰神凛冽。
百合花开得张扬,那一抹新碧不似早春的气息,却像是毒蛇开始吐信,添了寒冬的萧瑟。慕容薇莞尔轻笑,将子持年华的几片枯叶绞下,端正地摆好,这才将剪刀还给香雪,深湛的眸色明明灭灭间不由暗了几暗。
绿颜色的百合花,据流苏所说,正是是苏暮寒给她传递消息的标识。
方才捉了流苏囚在密室,不过几日的功夫,绿百合这么快便堂而皇之摆到了璨薇宫里头。
是巧合,还是有心?是苏莫寒查觉了流苏有异,想拿这个试探,还是他贼心不死,又想在宫内起什么波澜?
想着苏暮寒死缠烂打袭了爵,早已贻误了最佳时机,如今也不过类似鸡肋,慕容薇唇边的微笑便渐渐化为讥讽。
九月的边城早已落雪,大雪封山,厚达半米,连鸟兽都寸步难行,苏暮寒纵然有心却也无力。慕容薇到想瞧一瞧,他是否有这个担当,敢在冬季闯一闯白雪覆盖的山路,赶在年前到达边城。
绿百合已出,今夜的望月小筑旁,大约不会似平常那般安宁。
慕容薇收了唇边冷凝的笑意,在临窗的大炕上落了座。随手翻起一本杂记,吩咐泡一杯顾晨箫新送的龙团,然后便命璎珞传红豆来见。
红豆早些时已然瞧见那两盆绿色的百合,心间早留了意。只怕慕容薇传唤,就候在里间替慕容薇绣着手帕等待。
闻得慕容薇传唤,红豆将针线菠萝一收,掀起帘子过来过来曲膝行礼。她往外面一努嘴,示意自己已然瞧见那两株百合。
慕容薇阖了手中书籍,由璎珞服侍着卸妆。换了件家常的银红芍药团花夹襦,又将满头秀发打散,由璎珞拿桑叶茉莉水替自己篦着头发,这才微微向红豆笑道:“绿百合不多见,司花坊如何越发能干。是哪位送来的,可曾放了赏?”
红豆口齿伶俐,一件娟秀的团花绯色宫衣格外合体,她曲膝回道:“是司花坊的谢司正领着几个小丫头亲自送过来,说是郭尚宫今日去司花坊选花,瞧着几盆绿百合好看,吩咐给您和二公主那里各送了两盆。”
郭尚宫到晓得掩耳盗铃,自己与妹妹宫里都有,却也不显得突兀。慕容薇微笑颔首,听着小丫头继续往下说。
红豆条理分明,更晓得这绿百合的来历,只笑着回话:“奴婢瞧着绿百合不多见,立时便叫香雪将紫玄月撤下,换了这个摆着。另留谢司正喝了茶,再把一等的红封赏了她,跟来的丫头都得了几百钱,个个谢公主的恩典。”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夜晤
龙团的茶汤金黄,满含了顾晨箫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的心意,香气苦酽里透着独有的回甘,像一曲琴音未绝而余音袅袅。
慕容薇饮了一口,由着那茶香在舌尖跳动,如同亲眼望见了景迈山上万亩茶园,合着青山迢迢绿水悠悠,那样悠长而又醇厚。
红豆的对答严谨而又有度,一字一句都恰到好处。
俨然间小丫头已然长大,没有流苏这个一等宫女挡在前头,红豆照样随着罗嬷嬷和璎珞,将璨薇宫打理得清清楚楚。
慕容薇赞叹地一笑,欣慰地望了望红豆,缓缓向她问道:“流苏自然出不得面,你可敢应约去望月小筑瞧一瞧?”
红豆娇俏俏点头微笑,头上的双环髻绑着一对珠花,两束粉色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出少女特有的娇酣。
小模样坦然而又灵动,红豆再次屈膝应道:“当日公主命奴婢接近流苏,为得不就是今日么?奴婢旁的做不了,也只会跑腿的差事。今夜自然要走一遭,瞧瞧对方使什么花招。”
素日娇小玲珑的小丫头,言语间到多了几分慨然,慕容薇暗赞自己慧眼识珠。
再瞧红豆那一身绯色衣裙颜色虽淡,可是灿灿一笑间,颊上两只酒窝深深,更衬得肌肤欺霜塞雪,十分的讨人喜欢。
“好丫头,一定多加小心,不晓得的事情就往流苏身上推”,慕容薇心内怜惜,更怕她孤身涉嫌,少不得仔细叮嘱几句,吩咐她夜里一定小心谨慎。
婉拒了慕容薇要找人远远跟随的提意,红豆浅浅笑道:“人多眼杂,若有一丝行差踏错,便可惜了公主多日的布局。奴婢事事留心,公主但请放心。”
慕容薇听红豆说得在理,也只能叮嘱她早去早回,由罗嬷嬷陪着坐在暖阁里说话,等着红豆将消息传回。
用过晚膳,红豆便悄悄从璨薇宫的后门出去,只捡着幽静些的小道,挑近路往望月小筑走去。
湖心亭那一株传递信息的柳树并不陌生,红豆上一次便是依着流苏的说法,刻意将罗嬷嬷已被杖毙的假情报投进了那一旁的暗河,将消息顺利传递了出去。
如今熟门熟路,红豆手里挑着一盏绘绣白莲的青纱宫灯,月白的软底绣鞋悄悄踏过那些错落有致的甬道,渐渐走进了柳树边。
朦胧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眼瞅着垂柳在望,红豆轻轻嘘了口气,提了灯笼四顾一望,想要寻找来人。
“怎么是你?流苏那丫头如何不来?”郭尚宫头戴兜帽,身上披了件暗色无纹的宫衣,黑着灯立在柳树后头。那身衣裳几乎与柳树枯褐的树皮同色,红豆先前不曾瞧见,乍然听见声音,哎哟惊叫了一声,又赶紧掩住了口。
红豆惊混未定,向郭尚宫行了一礼,唤了声尚宫大人。
郭尚宫显然不大满意,将眉头轻轻一蹙,低声说道:“流苏如今到敢托大,只指使你们这些小丫头跑腿”
红豆轻甜的脸上荡起两只酒窝,带了些媚献的笑容:“大公主不大开心,这些日子都留了流苏姐姐说话,她不方便出来。这才悄悄说与我,叫我来取东西。”
郭尚宫晓得红豆是流苏拉过来的人,也替自己办过几回事,到不大疑心她的身份,只淡淡问道:“大公主又是什么事不开心?”
红豆眼珠滴溜溜一转,瞧着四顾无人,这才悄悄说道:“今日建安与康南都递了国书,那里头的内容傻子也知道写的什么。大公主为这个心里不痛快,哭了一个下午,流苏姐姐好生宽解,反带累得自己都挨了骂。”
一句话里半真半假,听在郭尚宫耳中,到也合慕容薇往日的作派。她冷冷笑道:“难道堂堂的太子妃或者宁王妃,都配不上咱们大公主尊贵的身份么?”
语气间的轻蔑隐约可见,红豆压下心间的怒气,又曲意逢迎道:“公主这些年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晓得。如今忽然冒出这么档子事,只怕一时接受不了。”
郭尚宫见一个小丫头到老眉老道地论起这些,不晓得是从宫中哪里听来,到被她逗得一笑。将袖间荷包递到红豆手上,郭尚宫嘱咐道:“把这个悄悄给你流苏姐姐,要做什么,她自然会吩咐你。”
“是”,红豆曲膝接了荷包,又似方才想起来,轻轻哎吆了一声,向郭尚宫说道:“险些忘了大事,流苏姐姐有句话,想请尚宫大人转告安国王爷。”
郭尚宫这类人在千禧教中坐到高位,靠的是自己的打拼,并不指着私底下与苏光复有什么关系。
瞧着流苏如今八字没有一撇,到摆些主子的排谱,唯恐教中人不晓得她与苏暮寒的关系。郭尚宫十分不齿她的为人,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是什么话?”
红豆脆语如珠,微微笑道:“流苏姐姐想问问,世子什么时候去边城?只怕是如今相见不易,想要制几件鞋袜送与安国王爷路上穿用。”
“胡闹”,郭尚宫听得眼睛冒火,直恨得咬牙切齿。璨薇宫内若私自流出了男子的衣衫鞋袜,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这个尚宫娘娘也难辞其咎。
自来见过脸皮厚的,还未见过如此寡廉鲜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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