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里未分家,几房人家聚在一起,夜宴自然热闹。一道屏风隔开,内外各摆了四桌,老太君瞅着席下子孙满堂,一张脸笑得灿若菊花。
偏有二房的媳妇们添趣,晓得夏钰之的亲事已然板上钉钉,端着杯贺老太君明天又能添位上佳的孙媳。
女眷这边的笑闹声清晰地传到屏风外头男宾的席上,望着同辈们兄弟的笑脸,夏钰之一张脸涨得红布一般,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却说陈芝华一路回了府中,脸上的红云还未褪尽,不好意思这般去见母亲,便先回自己房里更衣,要巧珍待为回复。
陈府里主子不多,与夏府相比简直冷冷清清。
去岁还是一家人团聚,儿子媳妇成双成对在眼前承难。如今两个儿子远在江阴,小孙子又在襁褓,便显得有些人丁单薄。
夜宴依然开在花厅,一轮明月升起,与水面两两相映,两侧朱红的灯笼摇曳,衬着两岸盛开的茶花与芍药,添了些许节日的喜庆。
陈如峻将费嬷嬷让在上首,费嬷嬷本是坚辞不受,却耐不得他夫妻二人真心劝说,只好坐了主座,陈如峻与慕容泠陪在两侧。
底下便只有柳氏携了大孙子,再加上陈芝华姐妹二人,团团围在桌前。
能坐十余人的大圆桌,如今只有寥寥七个在坐。生怕慕容泠心绪不佳,柳氏不断活跃着气氛,又命长子向嬷嬷与祖父祖母敬酒。
晟哥儿已经开蒙,模样与陈焕善越长越像。清脆的童音一起,听得陈如峻满心欢喜,端起面前的花雕酒抿了半杯。
幸喜有晟哥儿在跟前凑趣,还有乳母抱着箴哥儿在旁,小孩子嘴里咿咿呀呀不断,到了添了几分趣味,若不然,这顿团圆饭真是无滋无味。
陈芝华晓得母亲心间有些郁郁,也随着柳氏强打起精神开解。
闻见水榭另一头桂花开得正香,她起身敛礼道:“先时随温尚仪学了道桂花酒酿,女儿一直留做压箱底的手艺,今日趁着费嬷嬷在此,女儿便卖弄一番。母亲若吃得开心,下月的月例银子可要翻倍。”
慕容泠如何听不出儿媳与女儿都是一片好心,展颜笑道:“若能叫费嬷嬷与晟哥儿都说好才是本事,下月自然多赏你二两银子花花。”
陈芝华笑着告退,自与巧珍拿了簸箩,命小厮们摇动那棵金桂,她与巧珍在下头接着落花。
主仆二人利索地将花洗净,又拿糖腌渍,与早些时做好的酒糟合在一起做成甜汤,又特意添了些新采的荸荠与菱角入味,每人一盏,都盛在青花瓷碗里,巧珍端着托盘,陈芝华分别奉到各人手里。
金黄的桂花与雪白的菱角相映,一点酒糟的香气氤氲,费嬷嬷拿汤匙一搅,便不由叫了声好,赞道:“果真是大了,多日不见,二姑娘的手艺见长。”
旁边的晟哥儿最喜甜食,闻得那汤清香扑鼻,拿调羹舀起半匙品尝,深深吸了口气,拍手道:“二姑姑做的甜汤果真好吃,祖母眼看要放赏了。”
甜汤寓意团圆,极好的兆头。眼见女儿满心关切,又是如此善解人意,慕容泠又怎会冷她的场,先尝了甜汤,再满意地点头:“果然有些长进,软而甜糥,最适合解酒,很值那二两银子。”
一席话说得下首的陈盈华掩唇而笑,脆声唤着母亲:“可别叫她哄了去,说什么跟温尚仪学来压箱底的手艺,原是为着禧英郡主爱吃甜才学的。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后头的话还未说完,陈盈华便被陈芝华一帕子甩在胳膊上。后者尤不解气,在陈芝华胳膊上轻拧一下,脸上烟霞叠起,眉目秾艳里带着掩不住的娇羞:“母亲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这是自己找打。”
第四百零五章 陈府
晟哥儿口里含着甜汤,只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位姑姑打闹。他听不出那诗文的意思,柳氏却已忍俊不住,轻轻咬住了下唇。
生怕陈如峻怪罪,柳氏只拿帕子掩着口,眼脚眉梢的笑意却是藏匿不住,一点点倾泄出来,十五的月夜里格外明媚。
不知怎得,瞧着这一对明媚开朗的小姑,便想起了自己待字闺中的时光。
慕容泠心里的愁绪再浓,也被这一对解语花般的姐妹所染。兼着二女儿这一段上佳的姻缘在望,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颜。
眼瞅着陈芝华不依不饶,反是费嬷嬷搁了杯笑道:“三姑娘虽是打趣的话,老婆子听着却有道理。哪一个做媳妇的不都是这般过来。轮到你,也是一样的。”
一席话还未说完,陈盈华便被说红了脸,将身子一扭道:“人家打趣二姐,费嬷嬷为着一碗汤便就偏心,难得我便下不得厨房?”
作势要去小厨房添菜,慌得柳氏连忙拉她回来:“妹妹且住,前日你们姐妹到是一起学这甜汤,我似是听说有谁使着大火熬干了锅,透出一股焦糊的味来,小厨房的人好说歹说才送走了尊神。”
费嬷嬷不晓得典故,陈芝华忆及当日妹妹在厨房的手忙脚乱,却已笑软在母亲怀里。偏是陈盈华偏着头极认真地说道:“嫂嫂说得虽然不错,难道便不许熟能生巧么。为着前次失误,难道便不许我多多练习?”
柳氏对这两位小姑极其亲厚,挽了她的肩膀拉她归坐,温柔地说道:“三妹妹莫急,今日天晚了,打从明日开始,嫂嫂亲手教你下厨。”
媳妇与一双女儿,言语娇憨可人,句句都透着亲近。哪里是互相打趣的样子,分明各自都在彩衣娱亲,逗着长辈们开心。
清澈的果酒入味,遥望一地琼华纷呈的庭院深深,慕容泠将对子女们的牵挂深深埋在心里,慈爱地将晟哥儿抱在怀里。
可怜媳妇如今独守空闺,还要教养两个孙子,却从不在自己和妻子面前抱怨一句。陈如峻望着家宴上善解人意的娇女与贤惠的媳妇,一时感慨在心。
眼望月挂中天,非银非水的清辉洒落,陈如峻心头也有寒霜清覆,似慕容泠一般牵挂江阴的子女,却不能将颓废的情绪带给家人。
他端了杯酒朗朗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子瞻先生都说此事古难全。别看今年八月仲秋焕善与焕忠都不能回京,待到除夕夜宴,这两兄弟回京述职,咱们一起接欣华回娘家过个团圆年。”
这是向慕容泠应承,江阴一带安好,儿子女儿必会安然无虞。陈如峻极少承诺,开口却总是一诺千金。想来自己思虑太过,慕容泠心间一松,亦含笑举起杯来,企盼着说道:“果真如此,才是一家真正骨肉团圆。”
陈如峻没有随着女眷们饮果酒,而是命人开了一坛陈欣华送来的绍兴花雕。上好的花雕酒里添了冰糖与姜片,温稠的酒浆色泽金黄,醇正而不辛辣。一杯温热的酒浆入喉,余味丝丝悠长。
就着远远的丝竹声传来,十四的月夜温馨且静谧。望着席上团团围坐的家人,陈如峻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许她们一个海清河晏的太平。
女眷们饮得虽是清香宜人的果酒,也有几分度数。慕容泠陪着费嬷嬷饮了几杯,见老人家不胜酒力,便吩咐摆饭。
除却两种三鲜馅的饺子,还有五仁与冰皮枣泥的月饼。圆盘大小的月饼盛在雪白的缠枝花卉纹骨瓷碟中,灿如天上满月,又被分成小小的三角。
柳氏与陈芝华拿小碟分盛着月饼,分别呈给费嬷嬷与父母享用。席上陈如峻一席话,引起大家对除夕夜深深的憧憬。尤其是陈芝华,想到那将是她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心里甜蜜与酸楚交织,一时眼下发热。
用过晚膳,慕容泠早打发人布置了客房,陪着费嬷嬷下去休息。
陈如峻这才唤了陈芝华去书房,问她一这趟夏府之行。
陈芝华早收敛了心情,将老太君与夏钰之的话原原本本传回父亲耳中。待听得夏钰之要奏明圣上,直接取道京杭大运河增兵,陈如峻先是一惊,继而发出赞叹的笑声:“果然后生可畏,父亲竟想不到这绝好的主意。”
听说老太君听了江阴局势,大事议罢,还曾问起长女的安危,陈如峻心间一热,更添了些希冀。
只盼着快些与夏阁老做成亲家。为了长女,陈如峻想要亲自求到老太君前头,请她暗中出手护一护长女。
慕容泠安置了费嬷嬷回房,两人多日不见,听着费嬷嬷说起陈欣华与端哥儿的琐事,一时聊得有滋有味。
瞧着天色不早,慕容泠安排了小丫头值夜,瞧着费嬷嬷躺下,自己这才踏着一地琼华回房。
回到自己院中,正房里却空空如也,并不见陈如峻的身影。
梅妈妈奉上茶来,上前禀道:“家宴一散,阁老便传了二姑娘一同去了前院书房,说是有些话要问一问,片刻便回,请夫人不必担心。”
问得自然是今日陈芝华的夏府之行,里头掺杂了国事,慕容泠更不好催促。饮了杯茶解酒,酒力却更上涌,心里跟着一阵一阵发紧。
只等得那轮将满未满的圆月渐渐挂上中天,才远远瞧着有奴仆打着灯笼,送这一对父女回房。
因怕母亲担心,陈芝华在正院稍稍驻足,命巧珍取了今日老太君赏的头面拿给母亲瞧,眼中含羞带笑:“老太君果然不是迂腐之人,待女儿十分亲切,还说今日不能留女儿吃饭,便送件礼物略表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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