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与自己赌气时,自己赔罪的那株紫琉璃花,如今还摆在楚皇后的书案。今日慕容薇却肯把水胆玛瑙摆上多宝阁,口中虽然不说,苏暮寒也晓得,那便是握手言和的意思。
从小到大,苏暮寒已然记不清慕容薇虽然嘴硬,到底有多少次依着他的心愿行事。他深信,只要他肯多说几句软话,再花些心思,这个在宫内可以颐气指使的女孩子终将是自己手上的利刃。
流苏送苏暮寒出去,两人穿梭在那些开满菡萏的青花瓷缸旁,嗅着风动荷香,瞅瞅四顾无人,苏暮寒飞快地向流苏说了一个谢字。他脸上露出踌躇满志的神情:“流苏,你这次立了一大功,我都记在心上。”
流苏红唇一撇,眼里多了几丝幽怨:“罗嬷嬷时常教唆着公主,如今待奴婢不比从前。奴婢一颗心都捧在暮寒少爷面前,可是当初约定的事情,暮寒少爷忘得一干二净。”
“不就是那个老古板么?你烦,我也烦,”想起罗嬷嬷方才立在慕容薇身后戒备的神情,苏暮寒心里厌恶,借着衣袖的遮掩捻了一下流苏垂在身侧的玉手,低声道:“已在酝酿之中,待过了阿薇的生辰礼,你便瞧出好戏。”
苏暮寒从不轻易应人,这便是有了希冀。流苏含羞抽回手来,这才转嗔为喜。眼瞅着宫门在即,向苏暮寒款款施了一礼,便曲膝告退。
却说安国王府里,辛侧妃预备了马车送楚朝晖母子入宫,眼瞅为着马车消失在街口,打量着这母子二人一时三刻不能回府,瞅着机会便去了杜侧妃房里。
那一日夹在《牡丹亭》里的信笺委实太过震撼,辛侧妃无人可说,只有杜侧妃这一个人商议,进门之后便屏退了众人,将信抖抖地摊在杜侧妃面前。
是一封苏氏族长写给苏睿的信,落款的时间是在先帝驾崩之前。
信上以主子相称,言辞恭敬之外还带着低低的求恳,央告苏睿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体谅他们几代人苦守的忠义。
许是为了打动苏睿,族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这百年间的过往写得十分详细。恳求苏睿从大局出发,夺了西霞的帝位,好及早完成复国大计。
族长的笔墨很是感人。在信尾,他恳切写道:“臣老矣,恐大限之日不远。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辅佐吾主登我大周龙位。”
又是称帝,又是夺位,杜侧妃瞧得瑟瑟发抖,她紧紧拽着辛侧妃的手,连话都说不成缕:“姐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得来的?”
辛侧妃已将这信揣摩了几遍,不似当日那般震惊。她坐下来喝了杯茶,将前日整理书房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两位侧妃都曾在皇太后跟前侍候笔墨,是诗词兼修的才女。抽丝剥茧、几番拈量间,借着信里的内容,便想明白了这些年的来龙去脉。
怪道当年是当今的崇明帝接了先帝的皇位,而不是顺理成章,传到手握军队大权的苏睿手里。
当年苏睿苦辞帝位,为得就是不认自己的身份,与苏家彻底决裂。
怪不得这些年苏睿对苏家从不扶持,反而一味打压,不允许苏家人出仕。逢年过节,为了掩人耳目,只让夫人送上节礼,两下里从不走动。
那一群人假亲情之名,拿着宗族国家大义逼迫苏睿就范。大周覆灭已久,苏睿以天下苍生为重,不愿再掀起血雨腥风,两位侧妃更为体谅他的心情。
只是这天大的秘密落在姐妹二人手里,究竟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一趟苍南之行,苏暮寒从苏家老宅归来后,沧浪轩里陆续添了不少人的供奉,世子的花销更是大的惊人。辛侧妃掌着府中中馈,每每与老管家盘帐时,两人除去按时奉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恍然间,苏暮寒架空夫人,种种怪怪异的行事就放大在两姐妹面前。这一对父子的行事显然背道而驰,世子如今所谋,大约便与这信上的身份有关。
两人对视间,脊背阵阵发冷。三伏渐近的六月天,冷汗顺着脸颊蜿蜒。杜侧妃一时失手,打翻了茶盏,芳草绿的长裙上全沾了深褐的茶水。
顾不得唤人更衣,杜侧妃颤巍巍指向前院苏暮寒书宅的方向:“那个,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百零七章 烫手
安国王府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光复先生对苏暮寒影响至深。
下至仆从,上至楚朝晖母子,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客气。这人自称大将军的表弟,放着云南的身家不要,甘愿委身苏暮寒的幕僚,究竟要扶持苏暮寒如何行事?
稍稍往深里去想,再对照着信笺上的含意,两位侧妃都是遍体生凉,六天月里不寒而栗。
杜侧妃的衣裙上沾着几根碧螺春的茶梗,不顾那粘答答的湿意,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姐姐,怕是夫人都不知道咱们将军的出身,被世子蒙在鼓里。如今我们晓得了这天大的秘密,世子又怎能容我们苟活在世?”
杀人灭口是最简单的事,苏暮寒看似温润的外表下其实有颗狰狞的心,沧浪轩里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不忌讳,这两位侧妃一个比一个明白。
拿着那张信笺,便是捧着烫手的山芋,即不敢毁,又不敢留。
若是苏暮寒得知消息走漏,第一个怕是便会怀疑曾经进到苏睿外书房里头的自己。辛侧妃万分懊恼,不该随着楚朝晖清点什么外书房,更不该一时手欠,翻什么《牡丹亭》的曲牌。
一时惶惶,辛侧妃脸色雪样惨白,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揉碎一般。她心有怯怯地问着杜侧妃:“妹妹有什么法子?”
“我也不晓得”,杜侧妃嘴唇因过分的害怕都成了白色,颤抖着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世子想要动手,咱们捅到夫人面前,好歹也是张咱们姐妹的保命符。妹妹的意思,这信笺断然不敢毁去。”
辛侧妃一向恬静的脸上再无往日的从容,如今写满焦虑,话里透出层层不安:“我如何不晓得,只是如今哪有什么妥当地方安置?”
辛侧妃如今掌着中馈,除去用膳与睡觉的时候,鲜少在自己房内。便是在自己房内偶尔休憩,也是管家婆子不断,人来人往请她示下。人多眼杂,只怕一时照应不到,这个东西断然不敢留下。
杜侧妃稳了稳心神,这时才想起把那染了茶水的裙子换下。她随手从薰笼上拿了件湖水蓝的挑线裙,避到了榻后的碧纱橱内。
再出来时,杜侧妃重新整理了鬓发,湖蓝的裙子恬淡雅致。她惨白的脸色终于合缓了几分,将唇紧紧一抿,似是拿定了主意。
“姐姐若是愿意,便先存在妹妹这里。我那佛龛后头有个暗格,原是存着历年的积蓄。横竖世子如今不晓得,咱们自己别先乱了阵角。待过得几日静静心,再好生参详。”
也只有如此行事,杜侧妃终日守着自己的小院,几乎足不出户。她这里除去近身服侍的丫头,几乎无人踏足,强如自己那边人来人往。
患难之时才见真情,辛侧妃见杜侧妃肯接这烫手山芋,自然感激不尽。亲眼瞧着杜侧妃移开观音像,露出后头中空的佛龛,再拿钥匙打开暗桥,贴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将信笺小心放了进去。
依着两人的约定,杜侧妃自午后便声称觉得身体微恙,有些中暑般的难受。原是生怕守着人情绪不对,变着法子连楚朝晖那里也不去照应。
寻了府里的大夫瞧过,开了些安神宁气的药物,小丫头在廊下支起药炉子,扑哧扑哧开始煎药,整个小院里都药气扑鼻。
打听得晚膳时楚朝晖回府,杜侧妃遣大丫头如意替自己问安,顺代将自己染病的情形备报一番。
杜侧妃自来人比黄花更弱,楚朝晖已然习惯她三五不时的抱病。如今半丝疑心也未起,反而嘱咐了如意好生侍候主子。
吩咐下去,不仅免了杜侧妃的日常问安,楚朝晖又叫明珠开私库取了二十两银子,命如意替杜侧妃调养身体。
如意领了命,谢过主子恩典,回房便将楚朝晖的赏赐说与杜侧妃。
瞧着那二十两成色极好的雪花纹银,还有主子沉甸甸的问候,杜侧妃其实有些歉疚。若论这位主母,不管行事与作泒,实在是千里挑一的好人。
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杜侧妃墨眸轻转间,已然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二日一早,依着杜侧妃的吩咐,如意便去向辛侧妃求一道出府的对牌。
如意行了礼,向辛侧妃回道:“昨日里夫人赏了二十两银子,嘱咐奴婢替我家侧妃调养身体。因是杜侧妃吃了药口里只说发苦,想要用些外头的果脯点心开胃。奴婢想求个恩典,请侧妃娘娘赐下出府的对牌,奴婢最迟申时末便能回来。”
杜侧妃吃不惯府里自己腌制的蜜饯,很是钟情外头几样小吃,时不时打发如意出府,辛侧妃发下对牌不是一次两次。
只道是如今借着静养,杜侧妃多拿些吃食打发时间,辛侧妃笑道:“既是如此,便早去早回,多买些侧妃爱吃的东西,调养身子要紧。”
说毕将出府的对牌拿给如意,如意谢了恩出来,从府里的角门走到大街上。她一个人转了足足一二个时辰,依着杜侧妃的口味买回些酸梅蜜饯,还有四季春的点心、吴锦记的香笼蒸瓜子,致合斋的香芋圆子之类的小吃,林林总总一大包,雇了个挑夫送回府门口,依旧由角门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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