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不愿欺骗苏暮寒,又不敢妄自揣测慕容薇的心意,便迟迟不敢回音。
玉屏山的封地,以圣旨的形式尘埃落定,这便是绝好的证据,公主依然时时将暮寒少爷放在心里。既然已经说动陛下应承,自然金口玉言再无转圜。
掐指一算,离公主的生辰不过三四天功夫,流苏盘算着明日一早便传递消息。
务必赶在圣旨下发之前将消息传到苏暮寒手中,好生向他邀一次功,也显得自己在慕容薇心里依旧分量极重。
流苏心驰神往,手底下越发殷勤,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剥了小半碟莲子,粉嫩嫩脆生生搁在慕容薇手边。
莲子都挑了苦心,嚼在口中只有清甜,慕容薇舒心地捡了一粒,犹似不放心地叮嘱流苏:“切记,圣旨还未出,罗嬷嬷与璎珞那边,都不许提起。”
独守慕容薇这样的秘密,流苏不是一回两回,早已驾轻就熟。她乖巧地应着,没有丝毫犹豫:“奴婢省得,事关公主的名声,奴婢怎能说与旁人。”
撒谎成了习惯,眉头都不带皱上一皱。流苏空有容颜似雪,格外晶莹剔透,谁晓得背地里竟是包藏祸心的小人。
今次,偏要借力打力,拿流苏这如簧的巧舌唱一出戏,叫她将消息递到苏暮寒手上,令苏暮寒对自己、对玉屏山的地再多些肖想,莫与顾晨箫寻矿的人遇上。
慕容薇暗自鄙夷,她咬住下唇,微微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此时讨要实封,虽然有李唐时寿阳公主的先例,毕竟于礼不合。若是嬷嬷知道,必然又拿着规矩说事。好歹忍些时日,待明年过了及笄礼,便不必受这些闲气。”
“嬷嬷是老人家,公主面上敬着她,不须与她一般见识”,流苏想起罗嬷嬷几次与自己做对,貌似劝解,实则忍不住添油加醋。
“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指下来的人,说好听些是老成,奴婢瞧着到一日比一日古板。以后将她留在公主府,咱们住进玉屏山消夏,她的手再长,还能伸进苏家老宅不成?”
流苏言语越发刻薄,全然的忘恩负义。不去想自己初进宫时,罗嬷嬷曾怎样照料她们这些年纪幼小的宫人。
只为着罗嬷嬷厌恶流苏私底下替苏暮寒与自己传递消息,两下早已结怨,扬州驿站的罚俸三月不过是根导火索。对罗嬷嬷这块绊脚石,苏暮寒大约早起了搬除之意,重生一世,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发生,慕容薇越发留心流苏的一言一行。
不管流苏如何说,慕容薇一味频频点头,随手将妆台上一只南红手镯推到流苏面前。
“你罚过的俸禄,我时刻放在心上。因罗嬷嬷帐册上登得仔细,便没赏这些东西给你。这只镯子昨日内务府刚送进来,我已然吩咐了不叫登记,只为给你留着,放心拿去戴吧。”
川料南红,火焰一般的成色,通体没有瑕疵。流苏自然识得好坏,眼中光华更盛。谢过慕容薇的赏赐,流苏直接褪下腕上三只一套金绞银的唐草纹细镯,轻轻一抹便将南红手镯戴在了自己腕上。
红镯如火,光华流转间更映得流苏皓腕如玉一般,令她爱不释手。
委实不愿意瞧着流苏这张画皮一般虚假的脸,还要与她虚与委蛇,慕容薇该说的话说完,再没有敷衍的兴趣。只抬眸一瞥,低低赞了句:“很衬你的肤色”,便以帕掩口,微微打了个哈欠,想要就寝的样子。
侍候着慕容薇梳洗,流苏越发殷勤地替她脱去绣鞋与锦袜,换了身葱绿对襟的蜀丝寝衣,再熄了外头的灯烛,将拔步床上里外三层的郁金色瑞云纹纱帐掩得结实
如瀑的青丝散在夕阳红金线绣海棠花的枕席上,似一泓流动的清波。慕容薇慵懒的声音隔着纱帐传出来:“夜深了,你也早歇了吧。”
流苏垂眸谢恩,掌着一盏素灯蹑手蹑脚来到外间,躺进铺着锦褥的碧纱橱里,再横搭上一床红绫薄被,安静地阖上双目。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夏夜扰人。耳听着大瓷盆里莲叶花芯间经久不息的叮咚声,无论是慕容薇还是流苏,各有各的心事,都久久不能入睡。
得了赏赐,又得了慕容薇真实的想法,完成了苏暮寒的嘱托,流苏卸下心头重负。怕惊动里间的慕容薇,她不敢翻身,就那样甜蜜又幸福地躺着,思忖着苏暮寒晓得了慕容薇的心意该如何愉悦。
两人之间好似不是从前的深情相许,暮寒少爷却依旧对慕容薇志在必得。流苏说不上哪里出了岔子,只决定爱屋及乌,尽力相助暮寒少爷达成心愿。
黑夜里,只要一想起苏暮寒深情款款的笑颜,还有那温热的手指曾轻轻捻动自己的耳垂,流苏全身便似有团火在燃烧。她脸上的光芒便似是盖过月华,如晕了上好的胭脂,比慕容薇方才更加娇艳。
连着几次接到流苏的传书,对于慕容薇与温婉及夏兰馨等人隔三差五的相聚,苏暮寒十分慎重,并没有掉以轻心。
虽则从流苏的叙述里,几人见面都是些品茶、弈棋与弹琴的闲事,苏暮寒却没有这么简单便放过流苏话里的蛛丝马迹。
慕容薇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好几次不惜与他反目,与从前的温顺判若两人。
虽然腊八节自己推了她一把,叫她狠狠摔在地上,很是恼了几天,苏暮寒却不相信一个人的心意忽然间便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自己如今不能时常进宫,慕容薇身边一定有些长舌妇添油加醋。除去早与自己不对盘的罗嬷嬷,整日与慕容薇耳鬓厮磨的温婉与夏兰馨都有嫌疑。
第三百零一章 阴沉
打从温婉还是黑发垂髫的小女孩,苏暮寒便已然识得她。
那时,楚朝晖偶尔泒人将她接她到安国王府,她总是含羞带怯藏在楚朝晖的身后,却又怯怯伸出头来,乌溜溜的黑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似乎是看多了慕容薇那样明丽自信又颐气指使的神情,温婉这样小心翼翼的女孩子教苏暮寒感觉心疼,总想当做妹妹来疼惜。
相交十余年,从胆怯羞涩的小女孩长成如今温柔淑婉的尚仪,温婉付出的努力可谓良多。苏暮寒瞧着她一步一步走来,本是极为相信她的为人。
奈何骤然间,温婉对慕容薇改了以往的恭敬疏远,竟与她称姐道妹起来。每每听着温婉亲昵地唤慕容薇叫做“阿薇”,苏暮寒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怪异。
周氏一家人间蒸发,消失在温婉舅舅名下的庄园里,本就有些不可思议。苏暮寒总是疑心温婉的外公与舅舅根本身无分文,哪有余钱置地,那庄园本应是温婉所有才说得过去。
而船行河上,他对温婉动之以情,温婉偏要与自己说,多年来见不了外祖一家几面,根本不晓得舅舅与外祖一家人的落脚之处。
几次三番的试探询问,温婉总有办法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越是言谈间毫无破绽,越发叫苏暮寒疑心。问得急了,到惹得温婉时时垂泪,反过来请苏暮寒替自己寻人。
苏暮寒留心观察,温婉面上的焦虑不似做假,她是真心纠心,又频频出入襄远伯府找娘亲打探消息,听说还曾求了慕容薇,托负夏钰之出手。
这般的急切担心,本是人之常情。苏暮寒多疑的性子作祟,却总想透过现象剖析本质,看透温婉真实的想法。
依着温婉的说法,她与外祖一家人本来不亲,那样清者自清的一个人,如何犯得着放下身段求自己和夏钰之出手?
再者,寻人的过程漫漫,始终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做作,与温婉素日里沉稳的个性不同,这是又一点怪异。
泒出去寻找周氏一家的人一波又一波,每一波都石沉大海,探不到半点消息。
五口之家的老弱妇孺,一昔之间从个郊外的庄园消失得无影无踪,若说这周家人背后没有高人出手相助,断然行不通。
苏暮寒如今草木皆兵,他心里有种奇怪的设想,便是慕容薇与温婉和夏钰之等人串通一气,只将自己蒙在鼓里。
温婉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脉,要么就是她根本便熟知隐情,不肯认下这大周后裔的身份,才助外祖一家人销声匿迹。
豆生同根,相煎何急。苏暮寒委实不愿事情是自己想的这个样子,他与温婉这两支嫡亲的血脉有朝一日也要骨肉相残。
依着计划,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最好蒙蔽,几句生死相许的誓言便能换得她芳心暗系的坚定,苏暮寒依旧要从慕容薇身上下手。
细细梳理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除去想要行走边城那番言辞激烈的争吵,苏暮寒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慕容薇手里。两人相见,他依旧可以深情款款,演绎两小无猜的佳话。
事情乱成一团糟,像理也更不清的乱麻,苏暮寒愈加注意慕容薇日常的鸡毛蒜皮,才晓谕流苏事无巨细,都说与自己知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流苏自谓冰雪聪明,不费心力便打听到主子的一行一动。哪里晓得慕容薇几人都在自己面前演着戏,说话做事各有分寸,单为借她的嘴传递这些又假又乱的讯息。
提起夏兰馨,苏暮寒的脸便阴沉得像六月雷雨天的乌云。
若说慕容薇心如纯净的白纸,可以任人左右,夏兰馨的心思便可谓不见底的深潭,瞧着一泒天真烂漫,实则缜密通透,有着一针见血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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