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一粒蜜饯含在口中,还未咽下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得笃定,要与三哥议亲么,怎么此时又回了胶州,那孙家还敢挑剔不成?”
夏兰馨笑意不减,唇上沾了一星白霜格外调皮,她眉毛微挑里含了几分不屑:“孙家的女儿,如何配得上我三哥这般的人才,不议也罢。”
如此大胆的话吐自夏兰馨口中,慕容薇略一思量便想明白,这是夏家彻底放弃了孙小姐这个人选。不晓得夏兰馨是否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慕容薇已然明了,夏家如今不需要孙大学士暗里为自家谋的那条出路,只怕还会将这种妄图脚踩两只船的人一踩到底。
上一世里,崇明帝势弱,夏家存了玉石俱焚的决心,才千般为夏钰之和夏兰馨谋一条生路,为夏家留个后人。
这一世里,随着皇太后的康复、皇帝的强势、朝中大臣们的变动,夏阁老与老太君真切地看到了希望,他们需要把夏钰之这把剑磨砺得更快更强,而不是要让他韬光隐晦,孙家显然已经不够资格与夏家议亲。
再往深里想,夏家当日不肯早替夏钰之议亲,不见得是为着他没有功名,怕是一直在审时度势,下不了最后的决断。
慕容薇想到夏三哥那双秋水般明澈的眼睛,还有一直随在自己身边毫不索取回报的付出,心内全是感动。过了年,三哥已满了十九,与孙家这条姻缘线一断,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京中子女,到这个年龄还未议亲的可说少之又少,虽有夏家光鲜的门楣,却耐不住可以挑捡的女孩子越来越少。
慕容薇不晓得老太君曾将心思动到自己头上,只是暗暗替夏钰之担心。她不放心地继续追问夏兰馨:“那府上如今是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望望眼前无辜的人,夏兰馨知道兄长与她的姻缘始终无望。
三哥有情时,夏家不敢成全;如今夏家敢于成全,三哥早抽慧剑断了情丝。
始终都是错过,两人并未疏离,一段友情反而更比金坚,也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无论是三哥,还是慕容薇,亦或她自己,都应该有他们彼此两情相悦的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夏兰馨宛尔轻笑,曲起手指在慕容薇额头上轻轻一敲:“有时觉得你好似能未卜先知,多少大事运筹帷幄。有时又觉得你还真是一只笼中鸟,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这里每日只守着鹦哥喝茶纳凉。”
事关夏钰之的终身大事,听起来八字好象已然有了一撇。慕容薇也顾不上额头轻疼,抓住夏兰馨的袖子微微摇晃:“人家如今每日里忙前忙后,又没有时间出宫,哪里知道外头的情形?兰姐姐别卖关子,先说与我听听。”
夏兰馨慢条斯理饮了一口凉茶,微微笑道:“瞧你这着急的小样儿,我便实话说与你听。若事情议定,夏家便与你成了亲戚。祖母已相看过,如今在为三哥求娶你姑母的二女儿,陈氏欣华。”
消息来得突然,慕容薇不由有些发楞。孙家小姐离京不过月余,老太君竟已相看了二表姐,自己这里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瞧着夏兰馨满眼奚落,一幅嫌弃的模样,慕容薇耐不住八卦心起,又怕这是一桩政治联姻,着急地继续摇晃着夏兰馨的手臂,一叠声催促:“兰姐姐,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松手松手,摇得我骨头疼”,夏兰馨佯怒地轻推慕容薇的身子,却忍不住唇边蔓延的笑意,眼见对兄长这桩即将成就的姻缘十分满意。
慕容薇所知的朝政大事,除去皇太后口中偶尔念叨几句,几乎全是来自前世的记忆。她及不上夏兰馨消息灵通,夏府三代为官,文臣武将兼有,一家子吃顿团圆饭,字里行间的几句话便能知道好些个时局政要。
夏兰馨亦是夏家子弟,家国利益高于一切。不晓得这桩姻缘是否牵涉到政治,两位阁老的关系又是否还需要儿女亲家加以维系?因此夏兰馨唇边那缕真切的笑意,并不能令慕容薇安心。
三哥往日对自己的心意,慕容薇并非全然不知,因而也曾心怀歉疚。青莲台内拨云见日,夏钰之放下儿女情长,两人从此相交莫逆,一片坦荡荡的君子气节更令慕容薇敬佩。
于公,夏钰之是西霞栋梁之材;于私,他是自己的好三哥,慕容薇自然不愿意见到他如上一世那般孑然一身,而是真心希望夏钰之姻缘美满,可以寻到那个真正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良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白首
以夏家为人的谨慎,便是没有苏暮寒横在中间,阁老与老太君也不可能叫夏钰之做自己的仪宾。夏家堂堂正正做人,怎肯让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说些话,还生生扯上裙带关系。
而陈家是慕容家的至亲,随着姑父陈如峻步入内阁,陈家的荣辱已与皇家紧紧绑在一起。夏家舍了孙家,择了陈家为姻亲,便是誓死效忠皇室的明证。
慕容薇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皇家儿女难以左右自己的婚姻,她已然认了,可是还要赔上三哥与表姐的幸福,委实觉得郁闷至极。
“两位阁老家联姻,这桩亲事是谁牵的头?后头大约便会下旨风光赐婚了吧?”慕容薇鼻间有丝酸涩,话语也变得刻薄。
明知夏三哥与二表姐品貌相当,外人眼里更是一桩门当户对的良缘,慕容薇却究竟不知道该埋怨谁,送不上深切的祝福。
慕容家欠陈家委实良多,大表姐纵然低嫁在扬州崔家,却始终受着委屈,幸好如今有二表兄照应。如今二表姐高嫁进夏府,谁晓得又会是什么结局?
想起上元节诗笺会上端庄沉稳的二表姐,如今心里不知做何思虑,那样有主见的女子也会遵从两家媒妁之言,成就两位阁老家联姻的佳话,慕容薇始终为二表姐有些叹息。
夏兰馨七窍玲珑,瞧着慕容薇言语尖刻,面色一时三变,全无一丝喜悦,颇为理解她的担忧。
不再吊她的胃口,夏兰馨轻轻挽了她的臂膊,悄声道:“父母所图,不过儿女一生的安稳幸福。这件事上你想多了,难道我祖父与祖母便是那等独断之人?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可别往外头传。三哥与陈家二姑娘已然见过面,二人彼此心悦,祖母才一力玉成。”
“当真?是在哪里见过?我怎得从未听说?”慕容薇将信将疑,偏头问道。
夏钰之随自己远赴苍南,走时那孙家小姐尚未离京,不存在与别人见面之举。如今回来不及一月,忙着组建潜龙卫,又如何有机会与表姐私下见面?只怕是夏兰馨唯恐自己担忧,随口宽慰自己。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前日三哥陪着母亲和我去大相国寺上香,后山放生池边上巧遇令姑母带着二位千金。”夏兰馨口齿伶俐,三眼两语将那日的情景还原。
侯夫人沈氏与慕容泠不是初见,两人便彼此寒暄契阔,夏兰馨和两位陈小姐经了诗笺会的盛况,又因着慕容薇这层关系,俨然闺阁好友,也各自行了福礼,便凑在放生池边亭子里说话。
沈氏与慕容泠虽不太熟,两家却是故旧至交,沈氏便招手叫过立在一旁的夏钰之,吩咐他向慕容泠见礼,再去见过两位小姐。
陈府的小姐品貌高洁,夏钰之无心唐突,只立在亭外浅浅一揖。两下里打个照面,自然为了避嫌,都不曾真正去瞧对方的模样。
谁料想陈芝华起身还礼,开口说话时,那带着吴侬软语的娇音落在夏钰之耳畔,夏钰之竟猛得抬头,问了一句:“竟然是你?”
五月的暖阳温馨,灿灿云霞如火如荼,四周翠竹苍苍,唯有一株樱桃树上娇蕊初绽,堪比陈芝华脸上醇红的胭脂醉人。她低低地哎呀一声,睁大了双眼望着来人,将手帕绞在指间,又赶紧垂下头去。
两位夫人离得远些,没有瞧见这幅场面。夏兰馨与陈府三小姐却看得分明,两个人分明不是初识。夏兰馨撇一眼久久挪不开视线的自家兄长,见他那双眸堪比黑曜石,霎时亮了几亮,有簇簇火花盛放。
知兄莫若夏兰馨,自打断了与慕容薇的念想,兄长心如止水,眼中何曾有过这样的火花闪动?
知道断了与孙家的议亲,母亲一直在为三哥着急。返程的马车上,夏兰馨便附在母亲耳边,仔细夸赞陈二小姐的品性,又半遮半掩,不提两人似曾相识,只说三哥好似一见钟情。
沈氏旁的事上能端得四平八稳,侯夫人的身份十足,唯独儿子是她的逆鳞。听了夏兰馨的话,就命在一旁停车,将本是骑马护送的儿子叫到车上,不停追问夏钰之缘由。
夏钰之任凭脸涨成一块红布,除去对陈二小姐颇有好感之外,别的话偏不肯说,寻了个缝隙便溜下车去,恨得沈氏牙痒,却因是在外头不得发做。
夏钰之这个人,一向对女子不假辞色,若叫他红了脸,大约真有几分意动。听夏兰馨如此述说,两人之间大约真有过什么渊源。他不肯说,必然是为着表姐的名声着想。慕容薇听得满意,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想着前世里,连自己在内,几个人都是历经坎坷,慕容薇紧紧握住了夏兰馨的手,语气真诚无比:“兰姐姐,锦衣玉食当不得真福气。阿薇但求你、我、婉姐姐、三哥、顾晨箫,还有我表姐,我们这些人每一个都能有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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