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可晏回就是觉得德妃愈发得面目可憎了。他扯了扯唇角,司寝局的两个小太监正因为他这么个冷冷淡淡的笑摸不着头脑呢,却听陛下说:“以后,德妃的话你们不必听了。”
见陛下大步向前去了,道己公公赶紧抬脚跟了上去。留下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明白什么叫“以后德妃的话不必听了”?
长乐宫里所有的桌椅板凳床榻都把四角磨圆了,易碎的摆件收起来了,甚至连除大门以外的所有门槛都给拆了。
晏回从前殿一路走来,路边有几个小太监在侍弄花草,将刚绽出来的花苞全剪下来了。晏回驻足看了一会儿,小太监打着笑脸解释说:“这花要到花期了,医女说这花的花粉易使体肤发痒,娘娘这会儿怀着小殿下,事事都得小心着。先把花苞剪了,等明年再好好侍弄。”
晏回却说:“都挖出来移种御花园去吧,一朵都别留。”这花香闻多了对人不好,再说宛宛也不喜欢花花草草,索性移到别处去。
入了内殿,晏回一眼就看见唐宛宛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哈哈大笑,对面坐着的是关婕妤,一旁还有好几个丫鬟探头探脑瞧热闹,时不时叫两声好,一群人甚至连外头的通传声都没听见。
“这是做什么呢?”只见宛宛和关婕妤面前都放着几个银锭子,案上还摆着个敞口的小瓷罐,晏回凑上前瞧了瞧,罐子里头两只黑虫子打得正欢,原来两人是在逗蛐蛐呢。
晏回气不打一处来:“竟敢宫中私设赌局,都得罚抄宫诫!”
关婕妤唉声叹气地走了,丫鬟们也都退出去了,只留下唐宛宛一人挨训。
长乐宫原先的宫人是内务府调教出来的,晏回受伤的那段日子被换走了大半,太后又把自己身边用得顺手的几个指了过来,这几个都不年轻了,性子更稳妥一些。她们以前从没见过陛下跟贤妃娘娘是怎么相处的,这会儿在外屋惴惴不安地等着,生怕陛下气得狠了罚娘娘,纷纷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罐子里的蛐蛐吱吱得叫,晏回听得直皱眉,把盖子扣上,又把宛宛捞进自己怀里,方才的硬气立马消了个干净,无奈地问:“玩什么不好啊,怎么学那些纨绔子弟斗虫去了?”
“陛下我闷得快长草了。”唐宛宛苦着脸抱怨:“不能出宫,不能蹦蹦跳跳,不能去御花园,因为外头太阳大;也不能去凌云阁,因为嬷嬷不让我爬台阶。钟鼓司的花样又看腻了,每天只能在院子里走两步。”
晏回听得直乐,确实是难为她了,好声好气地开解:“下午给你拿两样西洋的玩意来,保准新奇。”
到了夜里,唐宛宛又习惯性地往他怀里蹭,温香软玉一入怀,晏回一个激灵立马有了反应,忙往床外侧的方向挪了挪。
如今才三月中旬,天儿还没有热起来,晏回却坚持每天晚上喝一碗冰镇绿豆汤,一碗汤下去那叫一个透心凉。他就靠这么个法子坚持了十几天,没摸过宛宛除了脸和手以外的位置,当的是清心寡欲。
大概是今晚晚膳用得早,冰镇绿豆汤似乎没什么效果了。晏回躺在这张“身经百战”的床上,以前床上的旖旎场景都在他脑子里闪。
晏回轻轻喘了一下,偏过头慢腾腾问:“你今天沐浴时是不是用了蔷薇水?”
“没有呀。”唐宛宛十分认真得回答。
——啧,真磨人。晏回转了个身,背朝着唐宛宛,默默闭上了眼。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晏回努力克制着喘息,耳根处忽然吹来一股热气,顿时激得他一个哆嗦。唐宛宛探过头来吃吃地笑,软绵绵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诱人极了:“陛下,你是不是在偷偷摸摸做坏事呢?怎么一直在哆嗦,还在粗喘?”
晏回:“……”
他心说:真是个坏东西,猜到了还一定要说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寝宫里已经熄了烛,唐宛宛只看到眼前飞快地闪过一道黑影,回神之际发现自己被压在身下了。唐宛宛大惊,忙抵着晏回的胸口往外推,“陛陛陛下你做什么!医女说前后三个月不行的!”
晏回双眼微眯,伏低头一字一顿重复道:“医女说,前、后、三、个、月不行?意思是三个月之后可以?”
“呵,你先前不是告诉朕一年内都不行,得做完月子之后才能成?”
唐宛宛倒抽一口凉气,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每隔一日就有医女前来请脉,这房中事便是医女说给她听的,医女瞧见贤妃娘娘怀着身孕却还是霸着陛下不放,生怕她为了固宠没个分寸,伤着了肚子里的小殿下,常常会委婉地提点两句。
唐宛宛跟晏回转述的时候耍了小心眼,把中间的四个月漏了没说;而晏回脸皮薄,又不会主动去问医女,他还以为自己得当一年和尚。这会儿听到了真相,呵呵。
离三个月就剩十天了,到时候就能解禁,晏回只觉整个世界一下子就亮堂了。虽然不能真的进去,但有意思的花样也多着呢。
于是唐宛宛又开始嘤嘤嘤了。
“嘘,宛宛乖,别叫出声。”晏回将拇指指节抵入她口中,声音微哑地低笑着:“不然被外头守夜的宫人听到了,明天朕还得去太后那儿挨训。”
唐宛宛在他手指上恶狠狠咬了一口,气鼓鼓说:“就要叫,谁让陛下色心不死,活该你挨训!”
晏回眉梢微挑,在她身下揉了一把,微喘着揶揄:“湿成这样,还敢张牙舞爪的?”
这猥亵之言一出,唐宛宛没了气焰,只能任他欺负。浑浑噩噩地想,这怀着孩子被欺负实在是太难受了。放到以前只有她忍不了的时候,陛下又总是这样那样的,唐宛宛每回都羞得想钻进地缝里去;这会儿却觉得仿佛被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中,兴起却不能尽兴,隔靴搔痒似的。
余韵未消之际,她迷迷糊糊问:“还有十天就三个月了吧?”
晏回仿佛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笑了好半晌。
怕次日挨训,当晚晏回连水都不敢叫,只将就着收拾了一下。
唐宛宛出了一身汗,躺在皱巴巴的锦褥上一个劲儿瞪他,晏回捂上她的眼睛,“瞪什么,赶紧睡觉。朕还没尽兴呢,要是你一刻钟里睡不着,咱们就再来……”
他话还没说完,唐宛宛立马闭上了眼,这孩子心里从不藏事,几息功夫就睡熟了。晏回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暗搓搓地琢磨着这十天还能做点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老想着自家娃是什么模样,夜里就做了一个梦。像中毒昏迷时一样,听到了一个小孩的声音。
上回孩子是在哭,这回却不哭了,就那么“咿呀咿呀”地叫唤着,听在晏回耳中如同天籁。
梦里白茫茫一片,晏回极目望去,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自家娃声音稚嫩地与他说:“父皇,我想吃排骨、想吃粉蒸肉、想吃四喜丸子还有佛跳墙!”
晏回猛地一震,耳边的声音就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望着帐顶绣着的百子嬉闹图朗声笑了好半晌。
唐宛宛睡得正香,被他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陛下怎么了,大半夜的你笑什么呢?”
黑暗中她只能看见晏回灼灼发亮的眸子,他一翻身就要下床去,嘴里还说:“朕叫厨子炖排骨去,咱儿子想吃排骨了。”
“……”唐宛宛都觉得他中邪了,忙把人拽回来,哭笑不得:“大半夜的做什么排骨,赶明儿再说啊!”
好说歹说,总算把晏回给劝住了。
第68章 抄家
次日卯时前一刻, 天刚蒙蒙亮,德妃就起身焚香沐浴了, 是为了先蚕礼准备。每年季春之时由皇后带上宫妃及京中所有有品级的命妇, 去往京城北郊祭拜蚕神,即为先蚕礼。
后宫多年无主, 一直都是由德妃代后掌中馈的, 先蚕礼也一直是由她带领。
她代掌后权已有六年了,离后位只差一步之遥。然而整整六年, 也没能跨出这一步去。
德妃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可她转念再想, 即便是那狐媚子独宠半年, 陛下仍没有从她这里将权力收回去。
陛下是念旧情的人, 君不见这么些年宫里还是这么些人,多少想往龙床上爬的宫女都死了心思。若说陛下心里已经没了她的位置,德妃是一百个不信, 每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都一遍遍告诉自己:陛下只是在生她的气,等他气消了, 也就回心转意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德妃忽然问:“陛下可有叮嘱什么?”
丫鬟垂下眼不敢看她,摇了摇头, 怕主子失望又补上一句:“太后身边的荷赜姑姑叫娘娘提前跟命妇们交待好,去年吏部尚书家的少夫人被蚕虫爬到衣角上便失声尖叫,那样的糗事可不能再有了。”
先蚕礼这样的大事,陛下也不说叮嘱两句, 德妃心头一片冷然。身为一品妃嫔,该有的体面陛下从没少过她半分,可无宠的宫妃,这份体面还能维持多久呢?
待上马车的时候,德妃不知怎的眼前一黑,差点从脚凳上跌了下来。
“娘娘!”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忙把她扶稳,忧心忡忡地问:“娘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气色这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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