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盛夏,直愣愣的看着神态清淡的太平,众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寒气一阵阵冒。
君梅拿着一小纸卷走进来,看大伙儿都脸色发白,惊讶的道:“这都怎么了?”
边说边把纸卷递给太平:“小姐,京中的消息。”
独孤箐不是常年跟在太平身边的,对这种两极的感受不像少安梅翧等人那么深,首先回过神来,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哈,哈哈……”
“冷?”君梅看了看外头白晃晃的烈日……
“太平?”明缘的语气里罕见的带有惊讶的情绪,众人连忙回神看去,不由心中都是一惊:
“小姐!”
“主上!”
只见太平拿着摊开的小纸条,懒洋洋的姿态已经僵硬,脸色青白,平日里总是烟雾蔼蔼的两眼犹如冰晶冷剑一般,清澈见底,众人何曾见她如此失态过?心里都是又惊又恐。
太平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似笑非笑说不清道不名的表情,语气不轻不柔不和不淡的怪异无比,晃了晃手中的纸卷:“宫中淑君,怀孕了……”
正急忙给太平倒茶的少安“啪”的一声掉了茶壶。
长安接过她手中纸卷来读到:“太医院确诊,淑君有孕,帝大喜,旨喻淑君进贵君,赐居昭阳殿,宫中即日起‘不夜天’为皇嗣祈福……”洛阳啧啧两声:“不夜天,好大的手笔,皇帝老人家莫不是高兴疯了吧。”
“不夜天”是一种特殊的状况,意思是整个紫禁城不论大小九宫八十一殿入夜后通通不息灯火,禁卫十二个时辰六班倒彻夜警戒,琉璃宫灯悬挂满城,通宵不灭,整个紫禁城通明得连只蚊子都藏不住,堪称“不夜天”。上次也就先先帝大婚迎娶静仁皇后的时候这样庆祝过三天,看今上的旨意竟然是要以这个状态一直延续要皇嗣诞生,这手笔,也莫怪洛阳会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不过这消息突然是突然点了,但也不至于让她家小姐这么失态呀,长安不解的看向太平。太平脸色还那么可怕,却什么都没说,示意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一甩袖子,走了。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直到晚饭时分太平才恢复正常,喝着汤若无其事的问道:“秦川现在在哪里?”
长安心中心中一凛,不安的和洛阳对看了一眼:“在西边,说是捕狐狸呢。”
“叫她回来。”
“诺。”
明显感觉到长安洛阳的犹豫忐忑,太平没胃口的丢下的汤匙,轻轻叹了口气:“别担心,没什么事,朝歌带着商队还在塞外吧?让她也回来。”
“诺……”
您这安慰人呢吓人呢?洛阳长安一脸青白,更不安了。
明缘伸手抚乱了棋面:“杀气太重,不下也罢。”太平气结:“有你这么赖皮的么?难得我要赢了你就说杀气太重,平日你赢的时候怎么没见嫌过杀气重!”
已经升职为童学院启蒙教员的梅翧笑着抱过一叠纸片来请求支援。其实进修院那边奇缺教员,一脑子只认得书的梅翧胜任绰绰有余,但他一走上去,下面人都集体呈现痴呆状,这人气质斯斯文文脾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没奈何只得当了个童学院的启蒙教员。太平无奈,和明缘一人拖过一张,用彩笔在上面画Q版拟人的1234数字给他当教材。
梅翧拿起一张成品满意的审视道:“大小姐这画简简单单,却是怪有意思的,还差首诗,一并帮我写了吧。”太平斜眼看他,写了他会拿去当教材?鬼才姓!当她不知道她一笔字现在外面叫价几何么?
边忙着呢,梅翧突然想起什么,忍俊不禁道:“大小姐都几天没过去看看了?几个故事么,也吓成这样。”铺着纸片在2上面圈眼睛的明缘淡淡道:“已经不错了,在相国寺十八年,也就讲了一部西行半部射雕。”
太平一脸黑线,几个故事?说得简单,换谁老得惦记着孙悟空是母猴子小龙女叫小龙男洪七公是洪七婆蓉儿是公子靖哥哥是靖姐姐,哪怕前世是说书先生职业有瘾呢,保准也一辈子再不愿意提“故事”两个字!梅翧轻笑:“孩子可真可爱呀。”
是啊,真可爱啊,太平垂下眼眸抬腕写字,一室祥和。
明缘
“才问呀。”太平百无聊赖的转着手炉。从盛夏到寒冬,从冰镇凉茶到暖手参汤,一个问题硬生生憋了大半年,谁要跟这种人比耐心,一定会死得很惨。
“为什么?”明缘冷淡道。那架势,摆明了你今天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什么盘算都休想。
太平懒洋洋靠入软垫中,露出一丝无奈:“将要诞生的皇嗣,是我的孩子。”
明缘转着念珠手顿了一下,冷冷扫过来目光分明就是别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吓人,从头到尾老实交待清楚!
太平微微苦笑,该为自己的好声誉骄傲么?这人摆明就不信自己跟淑贵君偷情嘛。
“不是淑贵君,是桃花,桃花他怀着,我的孩子。”
明缘明显的呆滞了,然后滑过一丝了然,把念珠套回手腕上,端过几上温着的参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喝了半杯,才放下杯子慢慢道:“你是说,陛下她,是个皇子?”而且还已经跟你勾搭成奸珠胎暗结,而你却在这里紧锣密鼓的准备造反?
太平沉默的点头。
“你预备如何?”别看表面上只是喝了半杯茶,这人铁定已经把事情从几十年前的后位之争到先帝所出公主无一存活,再到现今局势通通理了一遍明悟在心,才平平淡淡的问出这句话的,好在是出家了,不然妖孽死。
太平挑了挑眉。还能如何?不是早说了嘛,和尚您留下给做下挡箭牌,她要进京。明缘却不容她敷衍过去:“丢下长安洛阳,带着秦川朝歌,你要做什么?”太平垂下眼睛。这人是和尚么,敏锐成这样。
别看长安洛阳秦川朝歌听起来差不多,本质也差不多,却有着细微的差别,最明显的就表现在,长安洛阳称呼君霐为:少爷,而秦川朝歌从太平七岁那年就改口叫其:老官人……换句话说秦川朝歌是绝对以太平为主必要时连君霐都可以违背的人。太平要偷偷进京,留下长安洛阳掩人耳目这没什么,但撇下长安洛阳太平身边可以用的人还一大把,大老远的特意召唤秦川朝歌回来,这就大不寻常了,明缘也是贵族世家的出身,如何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见太平沉默不语,明缘了然了,盯着女子因为被迫改了昼伏夜出习性而白得些许正常了些的脸看了很久,心中暗责一声:孽障,捻下念珠来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又垂眸念了一通菩萨经,才淡淡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应承我一件事。”虽然早确定明缘一定会答应她,但也没想到这一副要跟着她跟到成佛那日诸事莫扰的和尚会应承得如此轻松,太平不由失笑道:“什么事我不曾答应你?要这么郑重其事的。”
“尘消烟散之日,贫僧讨一纸西行的通关文牒,殿下莫推。”太平抬头看着明缘愣住,许久,才自语般轻声道:“可我上哪给你找那能降妖服魔保你一路平安的猴子去……”
何须石猴,白马一匹足矣。”年幼时看电视,虽然总是因为猴子而对和尚不满,但对一路妖精女皇宁肯不吃长生不老的肉也要洞房花烛的痴迷却是理解的,那种惊艳的感觉到长大后看到贝克汉姆也再没有过,这些僧人呀,凉薄而慈悲的姿态,总是美丽得令人发指。白色僧衣的明缘,神情淡泊得仿如大雄宝殿的佛,太平用佛祖捻花一样的神态看着他掩眸垂下的长长睫毛,淡淡一笑。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只有明缘才有本事一本正经的把情诗念得如同经文一样枯燥,太平昂头看着屋顶泪流满面,佛祖啊,我忏悔,我本不该在您的殿堂上放肆涂鸦。
麟儿
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天上的神人若高高侧目下来恐怕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论起堂皇富丽,这地上帝王的皇城比起天人的灵霄怕也是不遑多让的,尤其在深夜,千万盏琉璃宫灯次第通明之时,人间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辰呼应,更有穿梭在长廊中的掌灯宫人,二三一列,提着华丽的宫灯,落地无声的行走着,刚好及地的宫衣衣裾拖过地面,素白的手一盏盏的添油换烛,静默虔诚的神情,配着巍巍皇城看来,堪称天上人间。
一身明黄龙袍的景帝迟迟不肯就寝,拖着鞋子在殿内团团转,连累得整个皇城几乎无人安眠。"万岁,夜深了,喝碗汤暖和一下吧。”宫侍长面带忧色的端过一盅汤劝道。景帝接过,碗刚凑到嘴边想起什么又叹气放下,宫侍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却是无人敢再上前劝,无奈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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