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重新润了笔续道: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写完搁笔,对那红梅美人笑道:“梅公子,萍水相逢,谢你垂青,不过这等强求人的事,下回可别再干了。”说完也不等红梅美人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君霐他们走去,也不理会几人取笑她些什么,赶紧推着人走了,期间也曾抬眸找去,那人果是不在了,让太平都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
众人尚围着高案,为这首词这笔字惊叹,那求字的红梅雪衣美人却目光专注的追着太平和家人一路笑闹着离去的背影,心中喃喃念想:她是唤太平么?太平……太平?难道是那个太平?!
梅翧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起来。
他几个月前偶得那首咏梅,惊艳不已,引那写词人为他平生第一知己,一心想结交,苦苦寻了近三月却不得半点眉目,今日元宵佳节,想着那人不知是否会来逛这灯市,抱着侥幸的心理摆了一处灯谜台,天果然不负有心人,这行人远远走来,那格外别于世俗的风华便已引起他的注意,身边僮儿连连指着期中某人说是她是她,更让他惊喜万分,他本以为她也会被这一处精心所选的彩灯所引,过来猜谜什么的,谁知她们却只是看看不曾上前来就欲走,也不知是被那温柔笑容所惑还是别的什么,他竟仿佛失了心智,大胆的追上前去拦下了她……
太平之名他并不陌生,这几月经常听到,佛门之地长大的康擎世女,十七年过方入世,其人未现,已是八方聚焦,暗流涌动,引得满城观望。
君家女儿倾世绝,倾世绝呢……
子夜
子时(23点-1点),太平站在漆黑的大街上,左右看了看,方圆五十米内除了自己这一行人,再一个猫影子都没有,满意的挥挥手:“掌灯吧。”
黑夜里亮起两盏灯笼,是最普通的那种翠竹架子白纸糊的灯笼,一左一右不高不低的并排挂在门两侧,每个灯笼都竖排用黑墨写着“子夜”二字,除此之外再无它物,没有彩绸,没有酒幡,甚至连块匾额都没有。两个灯笼的光都是昏黄黄的那种,顶多让人看清楚那两个字,想要照明就有点勉强,所以周围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森,不似酒馆倒像鬼屋,浑身凉飕飕的,太平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只小声嘀咕了一句:“别刮风才好。”众人听着更是满头黑线,刮风一个不当心,这两只脆弱的灯笼就壮烈了,按说就算弄两盏正儿八经的八宝宫灯都不是什么难事,偏小姐说追求什么意境,就要挂这自己学着做的手工拙劣得连打更人都瞧不上的。
门开得很大,没有门槛,没有台阶,平整得足以跑马车。
进门就是一片青砖铺的整齐空旷地,走上几十步才到正中的楼阁。按太平所说,这片空地叫停车场,左右各搭了一排长亭,那是防备下雨跟栓马用的。
楼是一前一后连在一起的,貌似子母楼,前面是偌大的母楼,后面是小许多的子楼,中间以走廊相连。
走到楼前,打起棉帘,才见里面一片灯火辉煌,宽敞的空间布置成回形,桌子靠着墙安置,面朝中间开,左右两边或或垂竹帘或以屏风隔成单厢样式,每桌式样都不一样,有的是铺着厚褥子的炕,有的是纯木的桌椅,有的把竹椅用粗大结实的麻绳悬空吊着成秋千状,有的甚至只是一层木板铺地中间放了宽大的矮几四周散着垫子。
靠里面右边空了一大块,没有桌椅,也没有隔屏风挂帘,只红漆了地板,放着一个个方形的小矮几,散着垫子,貌似散座。另有左侧边灯火稍微黯淡些的角落里,巧妙的隔出一个偌大的空间,放下丝帘就自成一片天地,挂起丝帘就浑然融入其中。
汉白玉的四级台阶,中间是一片圆形空场地,也是汉白玉的地面,其中与正门相对的一处台阶上铺着华丽的织锦地毯,延伸而下遮盖到了最下面空地的一角,宽大的四级台阶上零落的摆着箜篌、古琴、古筝之类乐器,还有一些谁也不认得的古怪东西。
空间挑得极高,只一层没有二楼,雕刻成各式样的石灯柱灯台或托出或捧起或内藏的放置着粗大的蜡烛,立于各个角落,照得整个空间亮若白昼。
正面开有门,一条不长的室内走廊通向子楼,两侧也设有暗门,可以通向后面庭院。
太平正窝在左侧那个偌大的空间里,这是她给自己留的自留地,躺在铺着毛皮的摇椅中,边晃荡边惬意的打量着自己一手设计出来的成果。可惜楼是现成的,只略微修饰了一下,不然推了重盖,效果一定更好。
“能有人来吗?”秋纹探头看着大门,担心的问。哪有酒楼饭馆子时开门,卯时(5点-7点)关门的,小姐自己是夜猫子,就以为大家都日夜颠倒了不成?何况门口就那么两个晕乎乎的灯笼,谁能看出来里面有家店?又黑洞洞的,谁敢进来呀?
“没有最好。”正好她能歇着,皇帝也没有借口说她闲着,三天两头闹得她不得消停。
“是不是有点太贵了?”漱玉问。进门就一两银子,她半个月的月钱呢,虽说东西随便吃,吃到饱为止,但都是普通的东西呀,再怎么大肚子的人撑死也顶多吃两钱银子,小姐好黑呀!
“你以为大半夜出来的有穷人吗?”普通人家谁白天不干活?哪有闲工夫半夜出来晃荡。
“效果不错。”明缘在台下挨个试过箜篌古筝古琴二胡琵琶等乐器的音,抬头说。
“那当然!”太平得意的一仰头,这种空间设计,汉白玉台阶环绕,回音效果最好了。(我瞎编的)
“明缘,弹首曲子来听吧。”太平从摇椅上站起来转而趴在软塌上,露出一双白玉样的手臂,懒洋洋的说道,浑然不知身边几个侍僮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左手臂上那弯幽蓝色的细月形胎记上。
“好。”明缘也不要凳子,伸手抱了古琴,盘腿席地坐于汉白玉台阶上,古琴放在腿上,轻轻拂了琴弦,抬头对太平淡淡一笑,垂眸优雅扬手,雅静幽古的琴声绕梁而起。
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太平轻笑,高山流水呀,虽然此曲还是古筝奏来更圆满丰富华丽些,明缘却难得偏执,只独爱此古琴曲,清高古雅,得一人赏,足以。
好寂寞的曲子,太平合眸,明缘呀,谁人能知你看来清风明月,却是个厌世之人呢?世间若无太平,你岂不寂寞?
一曲罢了,钗嬷嬷抚掌长叹道:“明缘小和尚,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却是个无情之人呢。”
明缘笑而不语,放了琴,回太平身边坐下,太平一把爬起抱了明缘的脖子趴他身上,掉头看钗嬷嬷:“谁无情了谁无情了,我家明缘最好了!”
众人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两这般没礼没节的相处情景,早习以为常,只钗嬷嬷摇头道:“小姐,这明缘小和尚的名节可给你毁得差不多了,若是还俗,你可得负起责任娶了人家过门才是。”
太平连连叫屈:“谁毁了谁的名节呀~~”一个年轻姑娘身边常年跟着一个青年和尚,当这名声好听么?要换了个那个啥时空,这和尚早被人当成流氓拉派出所去了,怎奈是在这边,只得她含冤担了这荒唐浪荡之名。
“管你们谁坏了谁的,看来这今日是没事了,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可不陪你们年轻人熬夜,回去歇着了。”钜公公推着钗嬷嬷往外走。
太平挥挥手,让晴和打着灯笼去给她们照路,却被两人推了回来,摆摆袖子只一眨眼,人影就不见了,宝刀未老呀~~太平咋舌,说什么帮忙,恐怕是看热闹的心居多吧?刚还听她们嘀咕什么没见过谁家饭馆大半夜开门的,又不是青楼勾栏院,小姐脑子是不是又出毛病了,小姐自小就不怎么正常,都是那帮老尼姑老和尚教坏了之类的。
一群人闲得无聊摆了麻将台子打双扣,掷骰子挑搭档,明缘跟少安稳中取胜步步爬到8,太平跟漱玉,一个胆儿贼大一个胆儿忒小,死活没默契,还在2上徘徊,行书他们东瞄一眼西瞅一下的看牌看得嘿嘿直笑。
消磨到寅时近三刻,到底是不习惯,虽然白天已经提前睡了一天,年纪最小的晴和还是频频打呵欠,跺了跺脚:“我就不信没客人,看我去拉一个回来!”小男孩家的,也不怕外面天黑,打着个灯笼就出去了。
太平却也不担心,只嘀咕着:“什么拉客,说得跟什么不良场所似的。”
一众人皆黑线,被明缘敲了脑袋,还敢说,半夜开张天亮关门,你以为人家会认为这是什么正经场所么?
跟漱玉两人磕磕跘跘好不容易打上3,太平做庄,刚埋好底牌还没等出,晴和竟真的拉着一个人回来了。
“小姐小姐,有客人了有客人了。”
众人皆诧异抬头,太平探头看去,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有缘呀,探花郎。
“给钱了不?”太平笑,打了一张红心A出去。
是哦,这规矩跟人不一样,要先给钱……把人拽进来了才放了人家的袖子,晴和不好意思的看着路子归:“要先给钱……一两……”小姐可真黑呀~~晴和想,第一个客人还不给个免费优惠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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