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慧大师眨巴了一下眼睛。
“就是那个,念经,大家在一起念同一部经,规定一个固定的调子,跟爹和我一起唱歌一样,就不会太吵,还会很好听哦~~”小太平挥舞着小胳膊比比划划的解释。
觉慧大师又眨了一下眼睛,不解。
我忍!太平一个深呼吸,很有礼貌的“借”了觉慧身前的木鱼:“比如那个大悲咒,与其乱七八糟,一人一个调的‘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的念,不如我们加上一点调子,分个段,这样念:‘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你听,是不是好听多了?”
觉慧大师眼睛一亮,道:“你会念经?”
太平做仰天长叹状:“这个不是重点!接不接受我的真知灼见,一句话,你说!”
像是没有发觉太平瞬间从天真无邪到原形毕露的做派,觉慧大师回复古井水的表情:“理由。”
太平:“好听。”
觉慧大师:“不考虑。”
太平:“好记。”
觉慧大师:“没必要。”
太平:“不那么吵。”
觉慧大师:“……”
太平吐血:“易传唱,易普及,世人接受度高,哪怕不认识字的人也很容易学会。”
觉慧大师眼复一亮:“考虑。”
太平无力:“请。”
觉慧大师:“念遍完整的来听。”
太平望天,好在前世有个天天念经的妈,然后向觉慧大师伸出手,觉慧大师看了看,示意木鱼已经被她“借”走了。太平翻了个白眼:“经书啦!我又不是尼姑,记得一句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指望我全背出来?”
觉慧大师无语,拿本大悲咒递给太平。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唵,薩皤囉罰曳.數怛那怛寫.南無、悉吉慄埵、伊蒙阿唎耶.婆盧吉帝、室佛囉愣馱婆.南無、那囉謹墀……”
这天,太平唱到口干舌燥,觉慧大师拿出一摞经书,让太平从六字真言,莲花咒一直唱到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最后却只甩下一句:“事关至大,一人言语,算不得数。”
太平撅倒,挽起袖子发了狠,你说一家之言做不了主是吧?那就全部尼姑都叫来投票吧,尼姑不够,和尚也来吧。
谁也不知道事情最后是怎么演变的,竟然成了佛门辩论大会,一干和尚尼姑关起门,从佛祖观音到地藏王菩萨辩了个热火朝天,等景帝无聊翻起小探子的密报时,那密报几乎已经变成了一本故事书,小太平已经讲到某猴子开始上西天了。
“佛说终生平等,佛说悟空野性难训,这一路去取真经的其实不是忠诚的佛门弟子金禅子,不是天庭受惩罚的天蓬元帅,不是忠厚老实的卷帘将军,也不是意图将功折罪的世族子弟白龙马,而是悟空这只猴子,它从跟万事万物都可结拜喝酒,到看到非人非仙就叫‘妖怪’提棍子打,悟空它无俗念,无事可动它,它的执念在于自在自由,这是它的天性,它生而非人,如何做人?它生未求佛,为何训之成佛?是佛非佛……”
景帝偷偷溜去看热闹的时候,正在进行辩论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尚,身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又打扇子又倒水还不时挥舞着小拳头:“明缘,加油!明缘,加油!”。
这是姬嬽第一次见到太平。
在一群和尚尼姑当中,小太平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我偏就喜欢猴子的悟空,成佛有什么好?不能吃肉还要念经!做人有什么好?那么多规矩要守!好好的猴子,凭什么就非得让人家成佛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佛成佛前不曾是猴子,他怎么知道猴子成了佛就比当猴子好?不讲理~~太不讲理了~~”
稚嫩的脸闪烁着超龄的聪慧,一双凤眼眸色浅淡,朦胧若笼罩着晨雾,万丈红尘竟不在其中,小小的年纪,浑身都流转着自我自得自乐的闲适快乐,这样的风华令人惊艳也令人称羡。
几位大师相识一笑,口念佛号,看着女孩的眼神却是慈爱而纵容的。
那场佛门辩论沸沸扬扬的闹了六天,第七天,太平说:“上帝都休息了,歇了歇了。”就此不了了之。虽然谁也不知道上帝是哪朝哪代哪位皇帝的尊号,但小孩子胡说八道任性起来,谁也没办法不是?
不过后来那个梵唱的大悲咒,确实比念的好听多了,念得人头疼,唱还挺让人宁神静气的。
有趣的小丫头,够聪明也够懒。
回宫后将有关太平的密报再翻出来从头到尾的细细看完,景帝得出这么个结论。
只可惜这丫头生性惫赖散漫,就露了这么一次脸,立马就又缩了回去,每日里只在吃喝玩乐上下工夫,怎么舒服怎么来。不久后,景帝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丫头绝对打算着将一辈子就这么吃吃睡睡的混过去。
如今这有趣的小丫头终于回来了,是纵着她继续混日子,还是将她拽进来给自己的朝堂添上一抹颜色?光想想那小丫头卯时早朝时站在大殿上的表情,景帝几乎就要喷笑出来。
她都这么苦命了,没有道理放过那丫头不是?
“皇姐皇姐!”
景帝抬起头饶有兴味看着满头大汗冲进来的弟弟。
九皇子掩饰不住兴奋的道:“听说皇姐你招了康擎世女明日进宫是吗?”
“好像有这回事。”
“什么时辰?在哪里?”
“你打的什么主意?那康擎世女可是个风华无双的美貌女子呢,你相中了?”
“皇姐!”
“别不好意思,直接跟皇姐说,现在不说,到时候要是给别人抢先了,你可别怪皇姐没想着你。”
“皇姐!!”姬采宁很大无畏的白了皇帝姐姐一眼,“我不过想问问她那只猴子后来怎么样了。”
姬嬽似笑非笑的看着弟弟。
九皇子的脸慢慢的红起来,结巴道:“也,也好奇,想看一下……人家说的大都是不可信的,她能有多漂亮?还能比皇姐漂亮不成?!”
姬嬽趴桌上狂笑起来。
“明日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清宁宫。”
姬嬽承认,她确实是故意的。
自从那个什么皇帝突然宣召她进宫开始,太平便觉得阴风飕飕的,好似正被人暗处里盯着算计一般,有种大祸将至的不良预感。
对于太平来说,最大的祸,就是不能悠闲的过她的米虫日子。
太平没有什么自己很出色的自觉,她将心比心,自己既然没有办法爱上娘娘腔的柔弱男人,那八成这里的男人也肯定接受不了郎郎做派的女人。太平骨子里,就是一个娇生惯养自得自乐的小女子,那边27年,父母宠着纵着,这边17年身边人也都宠着纵着。那边27年,她几乎跑遍了全世界,所有引起过她兴趣的事她几乎都干过,这边17年,她也是随遇而安过得怡然自得。44年的阅历,沉淀的只有智慧和性子,她的心,没有机会被伤痛磨着长大,便已经闲淡得再不会被红尘击倒。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难得的超级好命之人,所以,她知足,也无所求。
对于这个时空,太平自己很清楚,她始终格格不入,也许,她就只能在这里当个看戏人,想拉她入戏?太难,太难,她从不会勉强自己。
将这些心思丢在一边,太平微微一笑,放下一个棋子,又转头对行书他们说:“你们别忙活了,不过见个皇帝罢了,不光着就行了,我又不是男人去选君。”
漱玉放下一条织锦蔽膝,又拿起一条朱红的比划着,边笑道:“不是选君,那宫里还有没出嫁的皇子呢~~”
人家说最自来熟的地方就是牌桌,几天的扑克麻将搓下来,漱玉他们摸熟了太平三分性子,也敢说敢笑了。
明缘落子,杀了太平一条大龙,太平捻着棋子瞪着棋面半响无语,转头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对皇子话题敬谢不敏。
让太平大叫失望,也没出息的在衣服堆里翻腾的少安插话道:“明日辰时见驾,小姐,你今天要早点歇着。”
太平才想起这茬,哀叹一声,手一抖,不小心又下了步臭棋,明缘眼也不眨的,落子结束一个包围圈,把太平新圈的阵地全盘吞下,太平看了看白子已经完成战略性十面埋伏只等着对黒\字赶尽杀绝的棋面,又看了看始终面如秋水般沉静祥和不带半点相争之气的明缘,妩媚一笑道:“明缘,咱们玩五子连珠吧。”
一边不等明缘同意,就已经动手把棋子一个个的捡起来丢回棋盒里,先捡白子,白子全部捡完,对着只剩黒\字的棋面陶醉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收回棋盒,明缘不置可否,喝了口茶。
等到摆晚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比起谁的棋子叠得高叠得多了,斗得险象环生,不分上下,少安叫了几次吃饭没人理,走过来,一手抓了把黒\字,一手抓了把白子,同时往棋盘上一顺溜,平地顿起高楼两栋,占据最新海拔至高点,一黑一白,一般高一般直,一点不晃荡,太平和明缘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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