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个时辰,被淳熙叫醒时,天还未亮,梳洗打扮用的时间自然不用多言,等她差不多在椅子上坐着做了个梦后,围在她身边的丫鬟们总算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镜子中的人,却一点都不像是她。
金色却又并不显得庸俗的发簪将三千青丝挽起,额前碎发被全部束起,菱形额饰正中央点缀着一颗红色的猫眼石,发冠如同浴火的凤凰般栩栩如生,恍若下一刻便要展翅飞翔。
朱红的云肩旁饰以黄色流苏,垂于两袖之间,腰带上照样以金线绣着牡丹,原本以为自己穿正红会很难看的云瓷宁禁不住对着镜子弯了弯嘴角,耳边响起淳熙轻声提醒:“姑娘,唇纸。”
说罢,便见她递来一张暗红的唇纸,将花捣碎,涂于纸上,再风干,才有了能同现代口红有同样效果的唇纸。
红妆绛唇娥眉画,素手点朱砂,红线绕千匝,为卿倾心为君嫁。
所有妆容都画好时,立在两旁的丫鬟将拖在手中的鲛纱外袍轻轻打开,替云瓷宁套上,有些站不稳的云瓷宁转头时都僵硬,生怕自己一动,头上的发饰便掉了下来。
淳熙在一旁看的好笑,捂嘴道:“姑娘放心吧,这些发饰还不至于那般容易掉。”
被戳中的心思的云瓷宁撇撇嘴,“哼,现在笑话我,等以后有我笑话你的时候。”看着淳熙发愣的表情,云瓷宁满意地笑了,却忽而觉得自己面前一红,原是淳熙替她将盖头给盖了上去,这下可好,原本既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的云瓷宁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边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请来的喜婆出去谈事了,不一会儿便听得她道:“吉时到,可送姑娘上轿了。”
感到身旁的人起身,云瓷宁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一去,便当真嫁了,说没有一点不舍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前世的她,自记事开始,便知道自己没有父母,老天待她不薄,让她穿越重生在了这样一个家庭之中,有一个护短的父亲,一个聪慧的母亲,还有个宠爱自己的兄长,更何况,她还遇见了能够让自己托付一生的小黄鸡。
即便这只是她死后的一个梦,云瓷宁如是想,那也很满足了。
“小妹,阿兄祝你幸福。”趴在云瓷央的肩头,看不到前方的任何东西,云瓷宁却觉得格外安心,有些哽咽,又怕泪水沾湿了衣裳,最终只“嗯”了一声。
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至街尾,城中没有事情做的人们纷纷站在接到两旁观看,听着一路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与鞭炮声,街道两旁皆是维护秩序的士兵坐在喜轿中的云瓷宁看不见这些热闹的景象,却听得见四周喧闹的声音,忽而觉得,这一刻,自己同这个繁华的城市,完全融为了一体。
身着喜服的凤珏,早已站在七王府的门口等待,身旁拉着的虎子,一身红衣,探头探脑地要朝前看,却被凤珏的一个眼神吓得又退了回去,同凤珏并排站在一起。
相比起来,春花便乖了很多,即使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也没有说一句“好累,想回去休息”之类的话。
千盼万盼,差些便要望穿秋水的凤珏总算是将那顶喜轿给盼了过来,偏自己又不能下台阶迎接,轿子堪堪停在七王府门前,喜婆说了几句喜气的话,收了些喜钱,便按规矩挑起车帘将云瓷宁迎下轿来。
站在台阶上的春花三步并作两步走在了喜轿之前,伸出手拽住了云瓷宁的衣袖,此为迎轿。
没有了淳熙扶着的云瓷宁在下轿时忍不住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稳便摔在七王府门前,本能似的抓住了春花的手,走在她身旁的春花抬头看了看盖着红盖头的云瓷宁,道:“云姐姐,你的手心出了好多汗,是不是害怕?”
“才……才没有!”云瓷宁咬牙,即便盖着盖头,却仍旧能感到凤珏似笑非笑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第373章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前来参加两人婚礼的人很多,当春花将自己的手牵起来放在凤珏的手中时,一股温暖自手心传来,方才怦怦直跳的心瞬间便多了分安全感,如同吃了颗定心丸般,尽管她看不见前方的路,但身边有他,云瓷宁敢大胆的向前迈步。
微微低头,尽管只能看到前来宾客们脚上所穿的鞋,却仍旧大略能猜出他们是谁,有从永宁赶来的腌柚子,有束龙寨的柯羽、临渊,有说要云游江湖却赶来祝贺的师父和毒姐姐……欢声笑语萦绕在耳旁,今日,在这红绫满布的屋子中,有这么多人见证他们之间的幸福。
盖头下头的云瓷宁禁不住弯起嘴角,同凤珏十指相扣。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凤珏握着她的手不禁又紧了些,一旁的赞礼者高唱:“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他们的婚礼举办流程同云瓷央和文茵的婚礼不大一样,原因是云瓷宁特地改了一些从前繁琐的流程,换成了简单的,加之凤珏父母皆已不在人世,原本繁杂的婚礼便愈发省去了很多事情。
但即便如此,做完了一系列事情被喜婆送进喜房的云瓷宁依旧觉得自己快累的散架了。周围的环境不似方才他们拜天地时有那么多人起哄吵闹,不知拐了几个弯,云瓷宁才进入喜房,战战兢兢地试探了一下身后,确定是床榻后,才缓缓坐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觉得大腿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伸手一摸,才知床榻上都是清一色的朱红色被褥,上头还撒着核桃、红枣等物,寓意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透过盖头,只能看到一篇红影和跳跃的烛火,百无聊赖的云瓷宁明明累的想要直接倒下去睡,却硬是眨了眨眼睛,撑了下去。
毕竟,这可是人生大事啊。
大厅之中身着喜服的凤珏酒杯中的酒还未喝罢,又有一人上前敬酒,一杯又一杯地灌了下去,便是酒量再好的人,也有些支撑不住,凤珏一首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见夜色渐深,道:“各位且饶了我吧。”
“原来,七殿下也有喝不下的时候呀?”同凤珏关系较好的官员调笑道,周围的人立即开怀大笑,却听凤珏道:“王妃还在等我呢。”
“哦——”周围的人将尾音拉得老长,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坏笑着抬起手指指了指脸上已有醉意的凤珏,不知是谁道了一句:“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明日再来道殿下的喜。”
“那明日可得来晚些,否则七殿下得生气的。”
凤珏挑眉,一时间竟未曾明白他们所说何意,待甩了甩脑袋,稍清醒了些,才明白了过来,脸上登时浮现出同他们一样的笑意,“那各位慢走。”
送别宾客,站在院内吹了会儿冷风的凤珏才觉酒意消了大半,看着仍旧点着灯的喜房,一股暖意袭来,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喜房走去。
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铺着朱红金丝镶边桌布,正中央的青瓷酒杯之中,是酿好的合卺酒,两根红烛正在燃烧,他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紧张,手有些抖地接过喜婆手中的喜称,缓缓移动至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前,轻轻挑开她头上的红绸盖头,烛光下的她,敛眉浅笑,长睫微卷,似乎同他一样,因醉意脸颊变得酡红,就这样,缓缓抬头,带着三分怯,七分喜,同他对视。
当然……这一切都是凤珏还未走近喜房的想象,当他踏入喜房的那一刻,惊的下巴差些掉了,床榻上的核桃和红枣滚落一地,已经支撑不住困意的小白瓷连头上的盖头都没有取下便歪在床榻上睡着了,一旁站着的喜婆有些尴尬,原本她想劝云瓷宁按照规矩来的,却不想云瓷宁听都不听,直接要扯了盖头睡觉,直到喜婆说这盖头要新郎亲自来掀开,云瓷宁才顿住了自己的手。
见凤珏进屋,喜婆忙上前两步想要同他解释,凤珏却一边无奈地笑笑,一边朝喜婆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自袖中拿出一些喜钱递给喜婆,道:“麻烦了,你先出去吧。”
既然七殿下发话,喜婆便安心地收下了喜钱走出房门,并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缓缓蹲下身来,趴在床榻旁看,掀开盖头,累了一整天的云瓷宁正蜷缩在床榻上闭眼浅眠,凤珏恶作剧似的朝着她吹了口气,觉察到酒气的云瓷宁不自在地抿了抿嘴,侧了侧头。
见她还不醒,凤珏又将脸凑近几分,在她耳边悄声道:“阿宁,起来,喝合卺酒了。”
似乎觉得他有些烦,云瓷宁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轻哼一声,却因为自己的广袖被凤珏的胳膊压着怎么也扯不过去,索性平躺在了床榻上。
“哎。”看她这幅样子,凤珏又不忍心叫醒她,叹了口气,起身吹灭了红烛,合衣同云瓷宁并肩躺在了床榻上。
*
云瓷宁原本想等着凤珏来的,却是在敌不过一阵又一阵朝自己袭来的困意,双眼皮打架,头不住地点,差些便要趴在地上,到最后,直接将今日自己成亲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用衣袖扫下了床榻上的核桃与红枣,直接躺了下去。
知道睡到半夜,才忽而一惊,如同抽了筋般突然同穿上坐起来,借着月光,还能瞧清楚喜房的布置情况,红绫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不对!她能看见喜房的样子,这说明,盖头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