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遇见了那个中原人,便觉得自己的记忆在慢慢回溯,虽然仍旧想不起从前的记忆,却能够肯定,辛撒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假的,她同那些不信仰神明的人一样,不愿意看见战争发生,想要劝说辛撒,却不想他一意孤行,根本就听自己的劝说。
忍无可忍的北萝想要同那些受欺骗的人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辛撒将自己困在了圣坛之中,动弹不得。
辛撒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思虑半晌,仍旧是没有反驳她,转身,衣袍曳地,缓缓顺着台阶走远:“圣女,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话音未落,圣坛中央坐着的北萝便再也支撑不下去,晕倒在了地上。
台阶下头演火弟子排成两排整整齐齐地站着,辛撒转头对站的最近的一名演火弟子道:“传信与卡罗其将军,圣女有言,今晚进攻芜苏,此战必胜。”
*
暮色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芜苏大地,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旌旗在空中招展,还未熄灭的战火烤的人脸疼。
停在因战争而枯萎的树枝上的乌鸦“嘎嘎”叫了几声,又扑棱棱飞走,当星子挂上天空时,守在栅栏外头的士兵们虽忍不住困意要打哈欠,却不敢有半丝松懈,擦干了因打哈欠留下的眼泪后,甩了甩脑袋,又瞪大双眼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微风吹动着有些枯黄的草,实在是支撑不住的士兵总算是等到了来接替他的人,挥了挥手转身预备去休息,就在此时,一支羽箭自天空划过,带着点点红光,似乎在昏暗的天空之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完整的天幕,就这样被那支羽箭生生分成了两半。
抬头紧盯着那支羽箭的士兵慌忙后退两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报给营帐中的云瓷央,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如同雨点般朝着营帐射来,守在外围的士兵一面慌忙提枪抵挡,一面通知身旁的人道:“快,去通知少将军!”
羽箭带着的火星跳跃在枯草丛中,很快便蔓延至四处,如同萤火般烧成了火海,奔至军营内部的士兵“报”字还未喊罢,营帐的帘子却早已被人掀开,以云瓷央为首,后头的人们纷纷穿着红色铠甲,像是早已知道了今晚一战一般,提枪走出。
站在高耸的土丘之上,云君成身旁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嘶鸣一声,头上绑着雉尾翎的哈士奇仰天长啸,手中长枪被他置于地上,云瓷央朗声道:“大昭的儿郎们,从前,国予你们安康,如今,国需要你们守护她的安康,大食军队迫近,援军未到,战场上的我们决不能退缩,不战至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绝不放弃!”立于下头的士兵们齐齐喊道,声音如同狂风刮过麦田,击起一阵阵麦浪。
“整装催马,以尔手中长枪,护我大昭安康!”云君成拉紧缰绳,飞身上马,马蹄卷起灰尘,身旁的副将也齐齐上马朝着大食的方向攻去。
以卡罗其的性子,选在晚上偷袭他们,倒也不奇怪,相反,他们要是在早上规规矩矩地打,反倒让云瓷央觉得有问题。
城墙之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号角,紧接着,鼓声震天,厮杀声、马蹄声齐齐而发,却见身着戎装的大昭军队如同一面朱红的旗帜般迅速朝着大食移动,而那边穿着蓝色衣裳的大食人,不习惯马上作战,更何况,大食没有多少马,骑乘工具是骆驼。
而骆驼,是他们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不能用来作战。于是,移动速度上便慢了许多。
然,马上作战亦有马上作战的坏处,冲在最前头的大食人身子一低,侧身故意卡在大昭士兵看不见的地方,再用手中的弯刀刺向马匹的腿部,很容易致使马上的士兵滚落在地。
☆、第364章 沾染业火,招来大祸
前头的骑兵瞧见大食人这样的招数,不由得发愣,发愣的同时,却又有些手足无措,想着既然马匹会被大食人惊吓住,还不如下马作战,马背上的云瓷央将手中长枪向后一捅,恰好打中一个想要偷袭的大食人,看着不少士兵下马,不由得眉头一皱,大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然而,厮杀声震天,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够听清楚云瓷央的声音。
战场上,马匹是他们最好的作战伙伴,这是云家传下来的武功之中第一页便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云家自有一套枪法,突、刺、挑、砍,如何发力,如何训练速度与准度,都规定的几乎有些死板,而且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规矩便是——战斗中不要轻易下马。
因为这套枪法,是完全根据马上作战所定制的,一旦下马,很多招式便发挥不出来它原本的水平。
敌人的鲜血溅在脸上,云瓷央却早已能够做到眼睛也不眨一下,调转马头继续前行,这一个月来,从前没有经历过实战,说要向云君成讨教一二的云瓷央,已经从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积累了很多经验,成功转变为一个合格的少将军。
“快上马!”云瓷央勒紧了缰绳,一枪扫过一个大食人,对下马的士兵道,还未说罢,另一个大食士兵便如同鬼魅般窜到了那人后头,两把弯刀直接扣在那人手中的长枪之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手中的兵器拉到了自己身旁,云瓷央不过抵挡一招的功夫,原本一条鲜活的生命便躺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这厢战况激烈,一路打到了凤昭家门口,大食那边的情况却并不平静。
辛撒缓缓踏上台阶,走过那像是没有尽头的路,看着两旁燃烧着的火焰,不言语。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总算是出现了一扇拱形的门,以金色边装饰,门中央同样雕刻着和圣坛上一模一样的日月状图案。
开门声沉重,如同移动一块儿大石头一般,在门还未完全打开之前,辛撒在心中默默想了很多事情。
“当年大昭人攻进金汶国,大肆烧杀抢掠时,不会想到有今日这天吧。”
“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神明,更不会有什么圣女,但,要想复国,我必须这么做,以圣女之名,招揽忍人心。”
“希望,她不会怪我。”
大门轰然打开,瞧见正中央空荡荡的位置之时,辛撒却大吃一惊,左右环顾一周,又踏进殿内瞧了许久,才确定大殿之中,真的没有人。
还未等他回头,耳边便响起呼呼风声,戴着兜帽的北萝自一块儿石头后头缓缓走出,额间金色的形状似乎在闪耀着光芒,转动手中的弯刀,“你在找我?”
辛撒勉强扯起一个微笑,“圣女应当呆在圣殿之中。”
“可我不想呆在那里。”北萝抬手,将手中的刀指向辛撒。
辛撒浅浅一笑,侧眼看着手杖之上镶嵌着的那颗红色的猫眼石,抬手温柔抚摸,恍若看着一件宝物一般,“圣女以为,我是个只会占卜的巫师么?”
其实,北萝能够想起一部分从前的记忆,已经很让辛撒惊讶了,更莫要说,今日下午,他强行想删去她的记忆,不仅被北萝躲过,她似乎还得到了某种力量,但,这并不影响辛撒同她正面对上。
圣殿乃是圣女一人的地方,除了巫师,没有圣女的允许,他人不能随意进来,除非,硬闯。
此时的圣殿之内,只有辛撒和北萝两人面对面站着,火药味弥漫,似乎一触即发。
嫌面上带着的面纱太过麻烦,北萝一把扯了下来,先前辛撒说什么圣女不能被人轻易瞧见面孔,无非都是些哄骗她所说出来的假话,辛撒这般做的目的,只是怕有她从前认识的人找到她罢了。
听闻卡罗其今晚又带兵进攻凤昭,北萝自然要给凤昭一个交代,足下轻点,刀刃之上寒芒照亮周围的沙砾,带着光影的弯刀毫不留情地砍向辛撒肩头,如同焚起的火苗窜起。
辛撒双眸一凛,手杖击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急急后退一步,看起来沉重的手杖一斜,挡在弯刀之前,登时击的手杖上头的银饰泠泠作响,再看时,猫眼石上多了道长长的印子。
对面北萝身影摇曳,忽而消失在辛撒面前,后者只能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脚下一阵飞沙走石,黄沙飞舞,还未扭头之时,便听得金玲响动,冰凉的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在北萝还未说话之前,辛撒忽而闭眼拈诀,手杖上的猫眼石渐渐脱落,浮于空中,很快,便化作零星的火花,围绕在北萝身旁,辛撒大叫一声:“圣女身染业火,已入了魔,万万不得亲信!”
外头的演火弟子听到圣殿内传来辛撒的声音,顿觉事出不妙,纷纷朝着圣殿的方向跑去,北萝根本没心思去想他口中说的“业火”到底是什么东西,毫不留情地,划破辛撒的脖颈,转身看着方赶来的演火弟子们。
弟子们面面相觑,想起辛撒死前说的那句话,纷纷觉得北萝走火入魔,也不管她是不是圣女了,纷纷提刀相向。
而北萝,早已打定了主意今日要从圣殿出去,谁也拦不得她。但这些演火弟子毕竟从前也曾受过辛撒欺骗,北萝手下还是留了情,并未将他们逼上死路。
然而,北萝的仁慈似乎并未换来他们的理解,取而代之的是,招招致命的攻击,北萝一个躲闪不及,便被弯刀划破了衣袖,紧接着,鲜血迅速在白色的衣袖上蔓延,北萝一咬牙,也不仁慈了,朝他们挥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