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撒是一位很出色的巫师,他甚至算准了什么时候会发生特大风沙,及时挽救大食人,人们自那时起,便尊称他一声大人。他的年龄同北萝差不了多少,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左眼角纹着一朵墨色的莲,缓缓转头,屈膝道:“恭请圣女回归。”
“是你算出来的?”北萝知道他会占卜,先前还不信,现在却是十分相信了。她才偷偷跑出去不过几日,那些刺客便那样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肯定是辛撒占卜出来的。
辛撒笑了笑,一双凤眼带着光,“眼下正值凤昭与大食交战之际,生死存亡,在圣女一人的身上,为了避免圣女受到伤害,这些时日,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在他的面前,北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的透明人一般,活的十分难受,不想同他再多言,北萝转身愤愤不平地走进了圣坛。身后的辛撒却右手在空中打了个转,渐渐形成一团水球,透过那透明的水球,北萝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就像是回溯时光一般,在水球之中显示的清清楚楚。
在瞧见叶晔时,辛撒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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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的一个夜晚,凉凉的夜风吹拂着细柳,也到了凤允禁足的最后一日。
亥时,正是夜深人静,人人都进入梦乡之时,皇帝陛下的寝宫,却忽而灯火通明,靠在榻前的皇帝陛下喘着气,好容易颤颤巍巍说了句话:“去,找太子来。”
得了令的太监总管不敢有半些迟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东宫门前,从睡梦中起来的太子慌忙披上外袍,正预备问太监总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太监总管却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将太子殿下迎上了轿子,一路奔至皇帝陛下的寝宫。
与此同时,同样应该熄了灯的四王府,此刻两个主人,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大厅门前,“先前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本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了。”
站在他身旁的穆姝月冷笑一声,道:“殿下还是莫要废话了,我俩各有所求,又正好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罢了。”
凤允鼓了鼓掌,不由得多看了穆姝月几眼,勾唇道:“你倒是想的通透。”比他那个不开窍的妹妹不知道要聪明多少。
自打凤巧颜知道皇后亲自促成云瓷央与文茵的婚事之后,便整日不停地闹,两人成亲的那一日,更是要寻死觅活,扯了麻绳要上吊,最后却因为怕死,舍不得踢凳子。
这不,不过几天的时间,云瓷央便如他所料去了前线,往后战事要是激烈一些,说不定云瓷央便回不来了呢。
凤珏不是和云家关系好?若是云瓷宁的哥哥死在战场上,凤珏到时候如何向云瓷宁解释,他倒是很想看看呢。
穆姝月眯了眯眼,他们不是想在一起,那好,就让你们,永远都在一起!
“去吧。”凤允环顾四周,看了看府中聚集着的死士们,勾唇笑道。那些死士随着管家的脚步踏入一个破败的小院儿,院子里头除了堆了许多稻草之外别无他物。
可就在那些稻草掀开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足以让他们震撼!这些日子,凤允一直以运稻草的名义一点点将兵器运向自己府中,一直以来,都没有暴露一丝行踪。
今日,他定然是听到了宫中的什么风声,才准备动手。
这是场大买卖,买定离手。运气好,他就是王,运气不好,他就是罪人。
被轿子差些颠吐了的太子殿下停在皇帝寝宫面前,才知皇帝陛下还另外派了一人去找了凤珏,整理了一下因为颠簸而微乱的衣衫,太子进入了皇帝陛下的寝宫。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皇帝陛下却苍老了太多太多,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一头青丝全都成了白发,太子安安分分地跪在皇帝陛下的榻前,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赶往七王府的太监半道上瞧见一队精兵好不掩饰地直冲宫门而去,一时间吓破了胆,生怕被他们发现,这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与已经睡下的太子不同,凤珏向来有熬夜看书的习惯,听闻有人敲门,忙不迭让吓人迎了进来。
在听罢太监的描述后,沉思半晌,最终还是赶往了云府。
微风轻抚着云扬城,夜里的街市看上去是那样的安静,人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沉睡的时候,一场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凤允派出的第一队精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宫门,很快便取代了站在宫门两旁守夜的侍卫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皇帝寝宫的灯火仍旧烧的很旺,床榻上的皇帝陛下轻咳了两声,闭眼道:“去拿圣旨吧。”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转身走至屏风后头,白色的墙壁上,很奇怪,没有一点装饰,除了一副当初皇帝陛下亲自为元皇后画的丹青一直挂在那里,别无他物。
缓缓收起画卷,才知那副画后头竟是个空心的隔间,大小正好能放进圣旨。
太监总管恭敬地将里头的圣旨请了出来,站在皇帝陛下身旁。
☆、第355章 鱼死网破,图样森破
“宣旨。”皇帝陛下看了一眼跪在床榻旁的太子殿下,眯眼道。
此时的凤珏早已到达了寝宫外头,同他一样跪在殿外的,还有平日里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文武百官以及还在皇宫之中的众皇子们,星子挂在夜幕之中,只能听见不时响起的几声蝉鸣声,原本睡得好好的众臣在夜里被叫起来,脸上还带着些睡意。
但没有一个人面上敢露出一丝不满,反倒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伸长脖子要听皇帝陛下要说什么。
现下的情况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皇帝陛下撑不了多久,马上新君践祚,这大昭,又是一番景象。
同太子关系不错的暗自在心里头高兴,从前趁着凤允的风头打压太子的,心里头不禁紧张起来,似乎能透过这夜幕中清凉的月色看见自己以后的惨淡生活。
太监总管转身,朝着太子殿下行了一礼,跪在床榻旁的太子殿下看了一眼皇帝陛下,转身同太监总管一同出了寝殿大门。
月光洒在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太监总管缓缓展开手中的圣旨,念道:“朕即位二十有一年矣,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太子凤阳,元皇后嫡出,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今朕欲传大位于太子凤阳。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朕去后,携继皇后葬。”
话音落,太监总管收起手中的圣旨,双手恭敬地捧至太子殿下手中,从前只在皇帝陛下面前跪下过的太监总管屈起双膝,朝着太子殿下行了个大礼,这在表示,从今日开始,他的主子,便从皇帝陛下变成了太子。
“陛下圣明——”虽然众臣都众口一词地喊着这四个字,各个人心中的心情却大不相同,接过圣旨的太子殿下将那份圣旨像是宝物般捧在手边,在屋子里只有皇帝陛下和他两人的情况下,又倾听了半晌皇帝陛下自己从前一直埋藏在心中,从未打算说出口的话。
皇帝陛下说了很多,甚至说道最后,精神不济,连自己在说什么,也分不清了,一件事情能够来来回回说很多遍,原本同他有些嫌隙的太子殿下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他确实对不起自己的母后。
作为一个帝王,他这一生负了太多女人,却唯独没有负了这大昭的江山。谁说成为君主便能睥睨天下,天下没有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皇帝陛下就因为这个身份被束缚了太多太多。
寝宫四处的蜡烛渐渐燃烧至底,蜡炬成灰,外头的臣子们不知跪了多久,膝盖早已便麻,却没有一人敢出声或是起身,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身后的那人似乎有些焦灼,时不时地微微侧头向后看看,在瞧见自己身旁的位置空荡荡时,不由得有些心忧。
“丞相大人,可是觉得有些累了?”耳旁忽而响起凤珏的声音,将有些心不在焉的穆青云吓了一跳,尴尬地扯动嘴角,道:“没……没什么。”
寝宫的烛火先是熄灭一根,紧接着,快要燃罢的蜡烛,纷纷被宫人们叩灭,屋内先是传来太子的一声大哭,外头的臣子们像是看见了什么信号一般,纷纷痛哭流涕,一时间,悲恸笼罩了整个凤昭皇宫。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太子自寝宫内面带悲伤地缓缓走出,总算是宣布了这代帝王的结束,“先帝崩,举国哀。可如今,芜苏战事不断,大食仍未放弃侵扰我大昭边防,朕临危受命,不求德比先圣,功过后人,只盼远诛大食,护我大昭河山安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先帝已驾崩,如今站在他们身前这个穿着杏黄太子服的人,才是这个天下的新主人。太子面上并未有一丝惊慌,恍若早便料到皇帝陛下撑不过今日一般,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甚至先帝的后事也有了大致的计划。
穆青云心里头自然清楚。太子不理朝政之前,皇帝陛下重用云君成和他两人,即便有意扶持凤允也仍旧多留了一个心眼儿,自打太子重新接手朝政,皇帝陛下便以丞相年高为由,慢慢收回他手中的权利,将权利分散至六部,颇有废除丞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