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这一届宫斗之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的高级选手,皇后这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正直的态度,又替赵青梧争取了一些时间,想再想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
只可惜,云瓷宁不会让她的想法成为现实的,“皇后娘娘,请容阿宁说几句话。”
云瓷宁现在几乎要笑出声来,只因为昨晚凤珏早已交代了她今日进宫要说什么,怎么说,不论是凤允还是皇后,就像是看过了剧本在按照凤珏所说的表演一般,连说的话都差不了多少。
清了清嗓子,云瓷宁道:“皇后娘娘说赵公子只是不懂事,此言差矣。据阿宁所知,赵公子早便加冠了吧?这男子加冠之后便意味着成年,一个成年人若是还不懂事,不是装的就是个傻子。”
“本宫……本宫只是随意说说,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皇后一撇嘴,不打算和云瓷宁纠缠下去。
云瓷宁却摇了摇头,看向皇帝陛下:“皇帝舅舅,这件事可随便不了,阿宁也并非咄咄逼人,而是想说清楚事情的好坏轻重,到时断案的时候也清楚不是?”
皇帝点头不语,示意云瓷宁继续说下去。
“还有,证据已经找齐了,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屈尊同阿宁一起去天佑府看看,好好听听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若是有什么漏掉的地方,还望皇后娘娘补充。”
“罢了。”皇后闭了眼,“既然查清楚了,自然按《大昭律法》处置,妾身毫无怨言,请陛下秉公处理。”
“既然皇后这般明事理,朕也不是非揪住一件事不放的人。便判赵青梧流放三千里,不得有人陪同,另外,给秦家一些银两,供他们生活吧。”皇帝陛下揉了揉额角,起身同太后娘娘拜别后欲走,云瓷宁却在听到了结果后傻了眼。
不论是凤允的半路杀出,还是皇后娘娘的帮衬,都被凤珏算到,不说十分准,七分的准头的确是有的,这也是云瓷宁今日敢独闯皇后宫殿的原因。
可惜的是凤珏没有算准皇帝陛下口中所说出来的结果,而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正是他口中的结果。
凤珏知道,皇帝陛下年轻时帮理不帮亲,却不知道几十年之后,他又是怎样的想法,所以没有猜。
的确,皇帝陛下老了,看不得血腥,听不得杀人,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更不会下令杀人。
所以折中,既处罚了赵青梧,又安抚了秦家,也许在他眼里,这是最好最公正的解决方法了。
但秦家人不会这么想,因为再多的金钱也不能让老太太崔氏的孙儿秦泽死而复生,再多的金钱也不能让崔氏因秦泽哭瞎的双眼复明。
如果说赵青梧的行为是拿着刀子在秦家的心头上剜了一刀,那么皇帝陛下无非是在他们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然后轻声说句:“对不起。”
“阿宁,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事情既然解决了,便陪哀家去花园赏赏花吧,听说宫中百花齐放,哀家还未曾出来瞧过呢。”身后响起太后娘娘慈爱的声音,云瓷宁这才回了神,发现皇帝陛下早便离开了大殿。
想起秦深深怯懦的模样,现在她和凤珏面前,小心地试探他们能否帮助自己,云瓷宁便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那个小姑娘。
一年前兄长曾经对她说:“如今京城风起云涌……”云瓷宁不信,还笑云瓷央有被害妄想症,现在她是真的迷茫了,原来自己穿越过来待过一年的云扬,竟是这个模样吗?
“太后娘娘觉得,这样断公平吗?”云瓷宁同太后缓缓走在花丛中的青石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太后停在了一朵开的正艳的海棠之前,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花瓣,“难道阿宁觉得,不公平吗?”
“惩罚了赵青梧,也给了秦家一个交代,更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哀家觉得皇上断的极好。”太后娘娘微微一笑,云瓷宁忽而觉得,太后根本就不像从前那样脑子有些糊涂。
撇撇嘴,皇帝陛下怎么说也是她的儿子,她自然得向着她的儿子了。
太后眼神一怔,忙道:“哎呀,你瞧哀家在瞎说什么,采些花儿回去吧,哀家喜欢。”
身旁的嬷嬷们听到了太后娘娘的吩咐,忙都去找花篮采花了,花园的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凉亭,微风吹的树叶沙沙响。
太后娘娘拉着云瓷宁走向凉亭,坐下,缓了几口气,道:“阿宁,你同哀家说了难么多道理,哀家也同你说一个,你说这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字是什么?”
“最大的字?”云瓷宁一下子被太后问的哑口无言,什么叫最大的字?试探地答了一句:“大?”
方才还严肃万分的太后忽而忍不住笑了,“是君,君主的君。”
☆、第323章 说走就走,准备动手
“正因为这天底下最大的一个字是‘君’,所以我们要学会服从君的选择与判断,不管对与错,也许你能给他一点建议,但最终的抉择,还是由他来决定,懂吗?”太后娘娘看着嬷嬷们采回来的花,笑眯眯地递给了云瓷宁一朵,“阿宁是个聪明的孩子,阿珏也是,你若是不懂,便回去再问问他吧,相信哀家,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嘲笑你的。”
想起不久前云瓷宁对太后说的她要是去请教凤珏,凤珏准要笑自己,太后娘娘又补充了这样一句,说罢,便在嬷嬷们的搀扶下慢慢走回宫了。
*
皇后宫中,嫔妃们散去后,冷清了不少。皇后娘娘不似方才那般紧咬嘴唇,看着云瓷宁离去的身影内心十分愤懑,差些便要将手边的东西给砸了,眯了眯眼,坐在了椅上,对眼前的凤允道:“本宫就知道,她来后宫准没好事!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就那么轻轻松松的几句话便把赵青梧给定了个流放三千里的罪名,让皇后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皇后心里自然不是替赵家人不平,而是替自己和凤允不平,今日挡着那般多嫔妃的面前,云瓷宁说凤允的侄儿犯了人命,传出去让她这后宫之主的颜面往哪儿搁?
别看那些嫔妃们表面上乖顺的如同小白兔一般,暗地里心眼儿多着,说不定哪一日一不小心这消息就被风给吹出了宫门,让百姓都知道皇后的娘家仗势欺人云云,一想到这里,皇后娘娘便觉得头疼。
“只恨儿臣谋事不足,后宫也没有几个照应之人。”凤允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地灌了口茶,凤珏和太子两个人已经够他受的了,还要添上一个云瓷宁,故而只能手忙脚乱了。
皇后手指上戴着的护甲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听说这事是秦家一个小姑娘进京城在太子面前抖落出来的?”嘴角一斜,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掀起这般大的风浪,好一个多事的秦家。
凤允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正是,原本青梧想弥补自己的错误,给秦家些银子赔罪的,哪想那秦家的人一两银子也不要。”
“不要?他们还想让青梧一命换一命不成?”皇后娘娘冷哼一声,眼眸瞪大,看上去十分生气,“一个村民的命值多少钱?青梧的命又值多少钱?”皇后忽而起身,站在屏风前头,挥手屏退了大殿之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又向凤允招了招手,“你可知陛下近日派了秋察司的人去芜苏调查大食人的事情?”
“儿臣略有所知。”凤允点了点头,“只是……现在便动手,是否……”
“本宫自然是没让你现在动手,但眼前这件事情不解决恐又要生些不必要的变数。”皇后娘娘攥紧了拳头,连护甲戳到了自己的手也不觉得疼,“去把秦家解决了吧,让他们永远都不要说话,这样本宫才是最放心的。”
“可是,母后,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赵青梧已经被定罪,再去动秦家,岂不是铤而走险?凤允有些不明白。
“你觉得凤珏和太子会让这件事情就这样翻过去了?”回想起云瓷宁临走时有些不甘的眼神,皇后便觉得还会再生事端,不如直接把秦家给除去,也好免得日后再捅出大篓子来,“做的干净些,万万不可让陛下知道,最好不要用自己的人手。”
皇后再三提醒,又交代了凤允一些事情,才满意地看着他离开了。
却不知午夜入梦之时,为何总觉得胸口发闷,怎得也睡不着,睁开眼侧头瞧时,却瞧见纱幔之后缥缈着两个人影,皇后心头一跳,警惕地坐起了身,问道:“谁?”
两个身影不语,忽而消失。皇后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以为是自己眼花瞧错了,方预备喊守夜的宫女进来时,一阵阴风却在此时刮来,将窗子刮得“哗哗作响”,大雨磅礴,雨滴如同豆子般一颗颗砸在地上,一道闪电劈来,将原本昏暗的夜空照亮,纱幔疯狂地抖动着。
就在此时,宫殿的墙上竟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一个女子舞蹈的身影,此时的她恍若正站在自己身后,舞动着霓裳!
昔有佳人赵氏,一舞动倾城,凤梁帝见之,遂喜。梁帝三年,封为皇后,大赦天下。
这是凤昭的史书上为元皇后作的传的第一句话,这篇传写完之后,呈给皇帝陛下看时,继皇后也在他身旁,虽只匆匆扫了一眼,却记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