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忙解释,“我没想骗你,这事儿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她将我甩开,眼中有怒,有痛,还有——恨!
我忙揉眼,眼前人忽然别开头去,再转过来时已换上之前与我玩笑时的神色,脸上也开出一朵灿烂的笑容。
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又揉了揉眼,她将我手扯开,愤愤然道:“我刚还想着,你要当真敢骗我,我就把你剁了!”
……
果然是看错了么?
我缩了缩身子,她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按照计划,苍柘和青玄应在今日离开,且一定要走得极其高调,而我则需在这高调中更为高调地出场,然后来一出声泪俱下不忍分别的戏码,好让我对他的情意更加具有可信度。
而这一切,苍柘只知道前半部分。所以当我突然出现时,他不负众望地现出了疑惑,旁边青玄甚至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昨日回来后,他对我的态度明明已经好转,可此时此刻,却仍是蹙了眉头。
“我表现得不够明显么?”我扬起脸,“我自然是要跟你们回去!”
苍柘只以为是我要闹,最初的疑惑变成欣喜,后又转成了无奈。我甚少见他有如此丰富的情绪,顿时觉得心情格外愉悦,也就愈发不肯放他们离开。
“颜卓琳!”青玄吼道,许是想到如今他们承了我一块龙门令的恩情,立时又将那不悦掩了去,“公子与我还有要事,你且让开吧!”
苍柘也道:“你留下比较安全!”
话说得毫无余地,且他弦外之意是那祁延门中危机重重,谁都料不到会发生什么。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觉得,君华身为皇子,定不是那毫无心思的莽夫,他让我去,定然有着他的道理。
再者,我也确实想看看,这祁鼎到底要拿那龙纹令做什么,以及,青玄的那席话,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我们这边僵持不下,那厢景恒已然气绿了脸,可有颜卓琳在,他没能有机会过来,便也只能在原地黑着脸将我们看着。而君华则负手在旁,见此情形,方道:“你就带她去吧,说不定,她还能帮上你的忙!”
苍柘闻言,抬眸向他看去。那人面色无波,却是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当即伸出手来,握住我手用力一带,我已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他身前。
青玄不解地唤了声:“公子……”
他却调转马头,留下一句:“无碍!”便打马飞驰而去。
……
君华……我忽然意识到,他让我做那一出戏,并不是因为他没把握让苍柘带我走,而是,他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这一回,当真丢脸丢大发了。
因祁延门中遍地毒瘴,且祁鼎一向机警,为防横生枝节,君华的人只将我们护到祁城入口。
大约是得了苍柘回来的消息,祁羽连率了一队人马在城门等着。苍柘打马不停,那群人被冲向两侧。后面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探头去看,见祁羽连执扇立在一旁,白衣衬着雪色,显得整个人都异常超尘脱俗。
他只一抬手,那谩骂声便停了。看来,这祁延门大弟子,还当真有些威望。
我依旧被安排在了之前住过的院子,伺候我的也仍是那四个老妈子。见我再次前来,他们表现得很是亲切。一人道:“姑娘这次,可不会再逃了吧?”
另一人道:“姑娘就安心住下吧,祁公子待你可当真不薄啊!”
再一人道:“你们瞎说什么呢!颜姑娘是门中贵客,说什么逃不逃的?”
那两人忙“呸”了两声,又一齐凑近我笑道:“姑娘先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嗯”了一声,顺带表达了下感激之情,她们登时心情大好,一个接一个地扭着屁股出去了。
这一日未有安排,据祁羽连所说,一则是祁鼎还未回来,一则是苍柘在外劳累多时,需要好生修养一番。这话他说得不愠不火,又端着一派也没兴趣!”
祁羽连收起折扇:“如此,甚好!”
如此过了两日,苍柘关在他的小院没有出来,我则三不五时地跑去他那里逛上一圈。他研毒,我就在旁坐着,他有时会开句玩笑:“你就不怕再次中毒么?”
我“蹭”地一下跳起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我问得格外小心翼翼:“那个……我没得罪你吧?”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理论上,应该没有!”
“既然我没得罪你……”我坐回去,“那你应该没理由毒我吧?”
“难说!”他浅浅一笑,唇角竟似携了一抹促狭,“我下毒,好像不太需要理由!”
他常笑,可这样俏皮的笑却极少有,准确来说,与他相识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很让人诧异,却一点都不违和,甚而给这冬日也添上了些暖意。
我撑着头看他:“倘若我中毒了,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陪葬!”
他笑容更大,唇间促狭便更深,半晌,他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好!”
雪依然大,风依然凛,可一方小屋里,燃着一个火炉,两人这般面对面坐着,说些无关风月的玩笑,却让人格外地依恋。
到第三日,祁羽连那边派人来说,祁鼎回来了。
我与苍柘一并过去,果然见昔日左赤峰屋里的花匠坐在主位上,而祁羽连则站在一旁,仍是挂着他一贯温润的笑。
见我们进来,他朝我微微欠身:“颜姑娘!”
祁鼎循声望来,眉宇间多了些英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畏畏缩缩,若不是苍柘早与我说过,纵是有着同一张脸,我大约也不会把他和那花匠联系起来。
“看来,我这徒儿别的没有,这勾引女人的本事倒是一流!”他语带嘲讽。
第四十六章 夜半变故
苍柘没打算接话,我却听得很是膈应。诚然,我确是因为同情苍柘,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被他所惑,不然也不会把龙门令交出来,可这事被人这么挑拨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遂大摇大摆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同样嘲讽道:“老头,怎么不当左赤峰的花匠了?”
不出所料的,我话一出,他便沉下了脸来。
我继续道:“哦对了,我听说他好像得罪了什么人,不会也牵连到了你吧?”
他脸登时黑成了锅底。
他和左赤峰不是一路人,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曾合作过,左赤峰马失前蹄落在了君华手中,他的面上自然也过不去,更何况,当时为让左赤峰的苦肉计进行下去,他扮演的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花匠。
这事儿怎么说,都不是一门之主该做之事,且今日,我还专程当着他两个徒弟的面说起,他自然听得极不愉快。
旁边祁羽连倒没有闲着,他作为祁延门中大弟子,这样的场面自然见过许多,处理起来也相当得心应手。譬如此时,他轻声一笑,只随意说了句:“颜姑娘真会说笑,赤峰长老的事,与我祁延门又能有什么关系?”便将话题带开了去。
如今人在屋檐下,我自然也不会太不知好歹,便也顺着他的话随意应了:“我也就随口一说,毕竟这江湖事,我本来就不大懂!”
祁羽连笑开,主位上的祁鼎脸色方才好了一些。
这日只是初次会面,祁鼎旁敲侧击地问了些龙门令的事,苍柘只说它已到了他手中,更多的却一句都不肯再说。
祁鼎相当不悦。
苍柘却道:“门主知道我想要什么!”
祁鼎蹙着眉头没有答话,苍柘转身欲要离去,祁羽连在后道:“师弟,龙纹令的传言由来已久,可至今无人见过它,师弟如何保证,你手中的,便是那真正的龙纹令?”
苍柘顿住脚步,周身开始散发出隐忍的怒意。
祁羽连说得不无道理,龙门令真假难辨,以祁鼎的心性,断不会如此轻易就将苍柘兄长放出来,可在苍柘角度,他若先将它拿出来了,他手头便没了筹码,他若不拿,他们之间就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祁鼎可以等,毕竟龙门令系着的只是他的,可苍柘要的,却是他分别了十多年的兄长。
祁羽连又道:“师弟,倒不如,你先将那龙纹令拿出来,只要确定它是真品,师父定然会将你要的东西还给你!”
话说得轻缓,可一字一句却都藏着杀机。
祁鼎这人,当真老谋深算,半点亏都不愿吃。
苍柘没有回头:“它是真是假我无从得知,门主若是不信,我们之间的交易可以取消!”
祁羽连摇扇的手顿住。
祁鼎却怒道:“你那哥哥的性命,你也不要了么?”
苍柘依然背对着他们:“以他一人,换整个祁延门,值了!”
“你——”祁鼎拍着扶手站起身来。
苍柘却完全未管身后之事,冷冷淡淡地丢下那句话,便兀自往外去了。
祁羽连收起折扇,将它在手中敲了一敲,却是望着苍柘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笑了。
苍柘一路往他院落中去,我便在后一路紧跟,他的脚步很快,我便提着衣角在后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