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呵把我们两人皆是吓了一跳,之前培养起的睡意瞬间消失无踪,我们对视一眼,双双朝楼下看去。
刚刚坐人的场子已经没了看客,他们纷纷退到一边,皆神色惶惶地看着场中。而那场中,外围围了一圈持刀之人,中间则站着一个墨衣男子——景恒!
颜卓琳脸色霎时一变。
第三十五章 颜卓琳受伤
景恒却不似我之前看到的模样。他静静站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身上却透着阵阵杀气。不待那持刀人把话说完,他一个旋身,手中剑已出鞘,接着便见一道黑影闪过,以极快的速度在那圈人中飘了个来回,最后停在了那为首之人身边。
剑锋凛凛,衬得日光零零碎碎,斑驳落在地上,像是一滩破碎的雪花——确然,与颜卓琳的剑很像,只是他的要更大气一些,也更森冷一些。
颜卓琳也注意到了那把剑,她虽未言语,可手却不自觉挪到了腰间。
下面众人定在原地,景恒将剑横在那头领颈间,森然道:“你们胆子不小!”
那人已然吓得腿软,听他此言,忙求饶道:“景少主饶命!”
景恒收回剑,狠狠将他一推:“滚!”
那人带人连滚带爬地离开,景恒将剑收回剑鞘,忽然仰头朝我们望来。
颜卓琳身子一抖。
我若无其事地嗑着瓜子,想着接下来这出别后重逢的大戏应该很是精彩,遂美滋滋地坐回桌前,将她几番变换的脸色尽收眼底。
倒不是我八卦,只是我相对比较有操守,但凡认真去听过的故事,就一定不会错过其中细节,在我看来,听书不仔细,不光是对说书先生的侮辱,还是对故事中的主人公的不尊敬,像我这般有文化的人,是断不会做如此没教养之事的。
我们相对坐了片刻,楼梯上便已传来脚步声,接着便见景恒出现在了楼梯口。颜卓琳咬着嘴唇别开脸,我则饶有兴趣地在两人中间瞥来瞥去,哪知那景恒大跨步过来,却执起我的手道:“卓琳,我终于找到你了!”
……
我居然忘记了这一出……
颜卓琳刚刚酝酿好的悲催情绪霎时一扫而空,她瞪着眼睛将我俩望着,眼里恨不能冒出火来。
我几时见过她如此模样,此刻被吓得连连后退两步,手便自然而然地从景恒手中抽了出来。
那厢景恒却是误会了个彻底,他将悬在空中的手收回,哀痛道:“你这是在怪我么?”
我方意识到,我刚才的反应,确然不像对久别重逢的未婚夫该有的模样。
“卓琳,都是我不好,可我没有办法,当身中奇毒……”
“那个……”我将口中瓜子壳吐掉,“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那人眼中骤然一亮,极欣喜地过来将我搂在怀里:“我就知道,你定不会因此怪我的!”
他抱得很紧,对面颜卓琳看得冒火,我便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待他情绪平复了些,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出来,蹭到颜卓琳身边,想着他若再动手动脚我就把她推过去。
旁边颜卓琳神色缓和了些,可大概是觉得景恒那些柔情似水的表情全是给了我,她话说得依然没好气:“景公子无端来这西沙城,却是为何?”
景恒终于把目光转到她身上,我顿时松了口气,可他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我心复提到嗓子眼,却听他道:“我得到消息,说你出现在这城中,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那声音,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我抖抖身子,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然始作俑者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继续道:“卓琳,这些日子,他可有对你怎样?”
他说的是苍柘,上次我们相见时,便是苍柘诱发了我身上的蚀心蛊,这才将他逼走。可关于他的事,我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我不说话,景恒脸色骤然一变:“他把你如何了?”刚刚还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霎时变成杀气腾腾的刽子手,那架势,好似要将苍柘千刀万剐了一般。
“他没把我怎样,你不必紧张!”
景恒方放下心来。
这一来二往之间,把颜卓琳看得极为郁郁,为照顾她情绪,我便随意找了理由,说是累了,想要回客栈休息,景恒倒也未拦,只打探了下我们住在哪里。
颜卓琳站起身来,我与她并肩欲要离开,景恒忽道:“等等!”
“怎么了?”我回过头。
“卓琳……”他盯着颜卓琳腰间,我亦望过去,却见他沉沉看着她握剑的手,声音便也沉闷许多,“你终究还是怪我的!”
……
这……这真是误会大发了!
——他是以为,我一怒之下,将他们的定情信物送予了他人,偏偏我还无从解释。
好在我脑子转得飞快,便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景恒在后默默神伤,颜卓琳在旁双目喷火,我将手往她面前一摊:“玩够了吧?玩够了还给我!”
她一贯聪明,见我如此瞬间明白过来,可将定情信物交给别的女人,这事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她抱剑闪到一旁,扬着下巴道:“想要,就自己凭本事过来拿!”
“你!”我佯怒。
那人狡黠一笑,翻身越到楼下,走时还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本在做戏,便也不觉得有甚,可景恒不是,他把她那眼实实在在看成了挑衅,丢下一句:“我去帮你拿回来!”便越过栏杆追了过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都没了踪影,徒留我一人看着底下凌乱的众人,心情却比他们还要凌乱。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他们若是打起来,我那小身板岂不直接就被景恒拆了?
他们若不打起来,两人哭哭啼啼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怎么办?
越想越觉瘆得慌,我琢磨着还是追过去吧,可四下看了看,发现我连他们往哪跑的都不知道,这要追去,估计能追到天荒地老。
我心情复杂地回了客栈,在众人注目下心情复杂地吃了午餐,然后更为心情复杂地在屋里等着,等着等着睡意又来了。对此我颇为内疚,觉得颜卓琳在外生死未卜,我在这高枕安眠实在太不道德,可睡意这东西,不是说赶就能赶走的。
于是我就在这心情复杂之中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一阵骚乱,似有人说着什么,感觉双方都不是很愉快。待头脑更清醒些,我方才听清,那是苍柘与景恒的声音。
我凑到门边。
听苍柘说:“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景恒道:“她是我未婚妻,你凭什么说不许?”
苍柘答:“就凭,她身上的毒还未解!”
景恒默然。
这确然是个无解议题,只要苍柘一天不把解药拿出来,景恒便一天不敢正面与他交锋,当然,这是在他在乎我的情况下。如今我已知道,他们对我都另有所图,若是当真闹起来,最后不管输赢几何,吃亏的大概都是我。
我将门打开,外面人皆闻声来看。除却苍柘景恒,旁边还站着君华青玄与楚锦,不过丈许的走廊,已然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
却是没见颜卓琳。
见我出来,景恒立马凑上来,将那坠着青玉缚丝剑穗的剑递到我面前,温润道:“卓琳,我帮你拿回来了!”
本是温柔至极的话,我却听得心神一紧。他的身手我是见过的,颜卓琳的本事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纵是她还在我这身体里,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更何谈她如今的身体更是窝囊中的代表。
以颜卓琳的性子,大概不会甘愿交出这剑来,他既能将它拿回来,便是说——他们动手了!
我接过剑,凛声问道:“她人呢?”
旁边众人皆将我们望着,景恒却完全没顾自己的少主形象,慌乱道:“她……她在城外……”
“她怎么样了?”
景恒没有答话。
我逼近他一步,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我问你,她怎么样了!”
众人大概都未见过我如此模样,便连看我的眼神也都多了些探究。唯有苍柘仍是那般将我望着,眼神清淡得像是看着陌生人。
对我自己的身子,我自然是极关心的,可在左赤峰那里的酷刑我都受过,便不会在意自己身上多些伤来。只是如今,我与颜卓琳既已绑在一根绳上,我们之间便已不分彼此。
她爱景恒,爱得深,爱得沉,也爱得没有了自己。不然像她这般理智的姑娘,又何以至明知他把我当成了她,可看着他对我好仍旧怒火中烧?又何以至,明知只是演戏,却连那剑一刻都不舍得放?
我想象不出,当景恒举剑对着她的时候,她会是各种心情?
景恒断没想到我对她如此介意,此番已然乱了阵脚,还哪里有半点一门之主的样子?
“她没事……”
“她当真没事么?”
他垂下眼:“她受了些伤……”
我将手中剑抵在他胸前,对他所言简直是又气又怒:“景恒!你怎么能弄伤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她?”
面前人自然不懂我说的什么,可我总觉得,若任由他这般下去,颜卓琳对他的那点坚持随时都会碎掉。一个人要爱一个人很容易,要恨一个人也很容易,可若对一个人又爱又恨到死了心,就再也难得去相信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