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点点头:“好,公子稍待,我洗把脸。”
“嗯,嗯。”周楚怀笑得开心,“我就在这看着先生,先生洗好我们就一起过去,早点那边已备下了。”
白七无奈,人家小王爷要等她,她也不能强行让人走,但这也实在……她脸上还贴着易容呢!
白七只得拿湿毛巾随意揩了揩,又草草拿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将外衫系好:“走罢。”
周楚怀的居所名叫七步楼,取自曹子建七步成诗之意,是北定王亲自定的名字,可见对这个独子的期盼有多深。进了院子,白七四处看了看,中规中矩的模样,没一会便抬脚向楼内走去,周楚怀便颠颠地跟着,侍女们则跟着周楚怀。因此白七身后一路逶迤着许多人,皆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叫她觉得好笑起来。
“小公子,我需要安静。”白七捻着胡子,瞥了一眼周楚怀。
“都下去!”周楚怀叉着腰大喊,“快点!”
顿时侍女们作鸟兽散,周楚怀满意地点点头:“先生,现在如何?”
白七不置可否,又在楼中晃了两圈。白七深谙奇门遁甲之术,堪舆对她而言只能算微末之技,这楼内的风水想来应该早就有高人看过,方位皆是上佳,无可指摘。但这话就算说出来恐怕周楚怀也不会信,白七的余光瞟了眼周楚怀的书桌,顿时有了主意。
“小公子。”白七指了指桌上摊着的两本杂书,“这话本子,可不能放在这里。”
周楚怀平日不喜读书,也不上学堂,王府里住了夫子,到时间便会来给他上课。只是终究是贵胄公子,有不务正业的通病,看到四书五经就头大,常常偷偷教人找些志怪小说、奇闻异传来看,北定王虽然望子成龙,却也不好太过约束。
“先生说,该放哪里?”
白七指了指一旁的炭火盆:“就放那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忽然觉得周楚怀萌萌哒。本来想把他写聪明一点的,现在看来笨笨的也很可爱啊。
☆、前事
周楚怀怔了怔:“先生的意思是……”
白七点头:“烧了。”
周楚怀颇有些舍不得:“烧别的行吗, 这两本我还没看完……”
白七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听说,王爷有意考校小公子最近的功课做的如何。”
周楚怀顿时兴致尽失,一屁股坐在桌旁,撇了撇嘴:“与你何干。”
“小公子近日学的是什么?”
“不知道。”周楚怀倒了杯茶,顾自喝起来,想了想又道, “大约是《六韬》《孙子》之类的吧。”
白七对周楚怀的不求上进也是无可奈何:“那就算是《六韬》吧, 你过两日写一篇《六韬通读概要》交给王爷。”
周楚怀顿时惊得一蹦三尺高, 瞪着眼道:“要我写这劳什子做什么?写不出, 写不出!”可是胡扯呢,他连《六韬》的封皮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上哪去写什么鬼概要。
“公子不是害怕郡主影响你的运势么?”白七不慌不忙地给他讲道理, “在小人看来,什么风水堪舆都不及王爷对你的欢喜管用, 只要讨了王爷的喜欢, 再想办法让王爷不喜欢郡主……”后面的话白七没有宣之于口, 但她相信周楚怀明白。
周楚怀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作为独子, 是北定王府的唯一继承人,以后这王位家私必然是他来承袭,而北定王也因为只有这一个儿子的缘故对他诸多放任。出于这些原因, 周楚怀从未想过要主动去做点什么好让北定王更喜欢自己,本来嘛,就他这一根独苗,就算不喜欢能不喜欢到哪去?
可如今听吴先生这么一说, 让父王喜欢自己,再让父王讨厌周楚情,这可比把周楚情直接赶出府要有意思得多啊!运势一说本就缥缈,周楚怀也是半信半疑,但这个踩周楚情的法子却是正好戳到了他的心病上。周楚情离开多年一朝回府,而且还是一副深受父王倚重的模样,反观他自己,至今父王还没派他做过什么像样的事情,这如何能不让他又妒又恨寝食难安。
“可,可我不会写。”周楚怀期期艾艾道。
“明日我会交给你一篇《六韬通读概要》,公子需要做的就是将文章背下来。”白七捻着小胡子,她发觉这个动作很有趣,所以忍不住地一再去做,“你得让王爷知道,他不仅有女儿可以用,他的儿子也是人中之龙。”
几句话将周楚怀说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到最后连风水也不看了,拉着白七坐在桌边一同吃早饭,不断给她夹菜,弄得白七哭笑不得。这个周楚怀,明明都快弱冠之年了,还真是孩子气。
只是,白七为什么要给周楚怀提供这样的建议?她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态?难道真的是想帮助周楚怀崭露头角?
第二天,白七将一篇《六韬通读概要》交给了周楚怀。《六韬》又名《太公兵法》,分为《太公》、《谋》、《言》、《兵》四部分,对于战争和治国有着详尽的描述,其中最精彩的部分是战术和战略。白七所写的概要,主要强调了整本兵书最精彩的部分,即战略论。白七将书中浅显易懂些的部分提取出来重点分析,又添加了一些假想的战局变化,某些内容看起来有些幼稚甚至可以说是天真。毕竟周楚怀肚子里有多少墨水白七知道,北定王也知道,要是写得太好一看就是别人代笔,也就失去了作用。
周楚怀拿着文章看了许久,神情严肃而认真。半晌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先生写的可真好。”
“哦?”白七扯了扯嘴角,“公子都看懂了?”
“一个字都不明白。”周楚怀还是那副恳切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足以气死十个夫子,“但是先生的字可真是写的好。”
白七失笑,感情他只认识字。无奈摇头,白七只得暂时当一回夫子,一字一句将文章讲给他听,又将北定王可能会问他的一些问题告诉他,教他如何应答。周楚怀虽然不喜读书,记性却是不错,一整天之后,依旧似懂非懂,但白七教他的内容全都背了下来。
“差不多了,晚上再背两遍,明日去交给王爷。”白七满意地点点头。
之所以让周楚怀去做这件事,自然不是因为她真的想扶持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白七总觉得北定王有什么秘密,那晚她看见的士兵,还有周楚情养的神秘蛊虫,让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个猜想需要让周楚怀去帮她试一试。周楚怀是北定王的独子,也是他毕生事业的唯一继承人,北定王想做的事情,定能在周楚怀的身上体现出来。在一众四书五经中偏偏选择了一本《六韬》,也是为了证明这个猜想。
夜幕降临,黑暗代替光明接管了整片天地。
一双玄色描金的靴子踏进门,沈醉跪在地上,她的裙摆在身后铺成一片,姿态柔软而虔诚:“主人。”
靴子转了个方向,倏然一脚踩在了她的手上。
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条蛇从皮肤上爬过,混合着手上的剧痛,沈醉感觉到一阵战栗,“主人!”她重重将头磕在地上。
“还差多少。”
“还差,三块。”沈醉微微颤抖着,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妙的快感,“一块在白青然手里;一块之前在靳无双手中,后来被他弄丢了;还有一块在鬼荒城一直没有找到。”
“喀啦”一声响,沈醉的手指被踩断了。
沈醉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你很好。”宫主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能怪你,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伤害你,那种可怜的模样最教人喜欢。”
沈醉泪眼朦胧:“主人,是属下办事不力,您罚我都是应该的,只要您还让属下留在您身边,属下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她知道主人不可能喜欢她,她也知道主人喜欢的是谁,可那又怎么样,主人喜欢的人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只要主人还需要她,她就是在主人身旁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就连沈醉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偏执疯狂的爱恋从何而来,可能是从那双玄色描金的靴子踏进污水里,将她从腌臜破败的乞丐窝里捡回来、治好她身上的伤、给她吃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开始,她就爱上了这种跪在他脚下等候的感觉。
卑微、残酷,但却有无穷无尽的动力。
宫主俯下身来,冰凉的琉璃面具贴上了沈醉的脸颊,沈醉闭上了眼。宫主隔着面具亲吻她,手指握住她的下巴,渐渐收紧。
“你说的很好。”宫主的声音紧了一紧,“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裂在我手中,同时充满了野心和欲望,这就是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宫主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将沈醉按在地毯上,手指扯开她的衣襟,语气恍惚而梦幻,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眼里只有我,你的心里也只有我。”
沈醉流着泪回吻他:“我的眼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知道此刻主人心里想的是谁,可她依旧愿意温暖他。他们都爱着一个不可能会爱上自己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这孤独冰冷的世间最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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