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的声音浮浮沉沉,好似在回忆:“我以为会受罚,谁知他并没有罚我,而是对我说,大侠岂能偷鸡摸狗。”
白七沉默地倾听着。
“我问他,什么是侠?我问他,你空有一身绝世武艺,难道就是一辈子在这里吃斋念佛吗?”
“他回答说,能做到一辈子吃斋念佛,也是一种侠。我那时候不懂,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吃斋念佛,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一辈子吃斋念佛,真的可以是大侠。”
白七虽然并不赞同这样的观点,却只是点头微笑:“我以为萧兄一直洒脱,没想到也会陷入如此困惑。”
“是啊,总会有困惑的。”萧寻面带忧郁之色。
白七忽然哈哈一笑:“你我才多大年纪,何必说这些大道理?就连你也不过二十岁,哪里又懂得什么为侠之道?无非是看见别人怎么样,心里就以为是怎么样。殊不知将来你若是成了名动一方的大侠,别人也会以你怎么样,来以为侠就是怎么样,这样看来,你们都只是在求别人的道。何不抛开了这些俗人俗物,做你自己,俯仰天地。”
做你自己,俯仰天地……
萧寻怔怔的看着她。
俯仰天地……
四个字如醍醐灌顶,萧寻放在嘴里来回念了几遍,竟然慢慢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说的好!好痛快的四个字!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可惜此时没有酒,若是有酒定要和七弟你痛饮一番方不负这一席话!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希望七弟为我释疑。”
“不敢,请问吧。”
“那个李叔,刚刚为何忽然发狂?莫非是身有旧疾,发病时会将陈年旧事如数道出?”
“原来是这个疑惑。”白七笑了起来,“却不是旧疾,而是我使的一些小手段。方才你不在,我为李叔续了杯茶,顺手在他的茶里放了点东西。”
萧寻失笑:“原来竟是下药?是什么药这么神奇,竟然能让人吐真。”
白七摇头:“哪有能让人吐真的药,不过是人心而已。”
“什么意思?”
“我给李叔的药,吃下去后会如同醉酒一般,变得感觉迟钝,头脑昏沉。加上他的确忠心不二,乍然听闻主人身死,必定情绪激荡、心血上涌,人的情绪达到一个巅峰的时候,再给予适当的外界刺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萧寻想到当时白七戴上面具后那一声怒喝,确实是石破天惊,突兀的很。
“他心里想的都是主人之死,总归是不相信的。我再用假相迷惑他,以言语威吓他,他来不及思考便上当了。不过这招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效的,这次能成功也实在是因为运气好得很。”
人的心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只要利用得当,便可以一当百。菩提七杀就是一个例子。在竹林里,周一烈他们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发射。而那时的笛声就是趁着他们凝神的一瞬间侵入,让他们的记忆短暂停留在那个拉满的时刻,之后他们心里所想的就只有上一刻的最后一个念头:攻击。攻击的对象自然就是身边靠得最近的人了。苗人拓之所以不受影响,是因为他那时正在走神,精神并不集中,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他的运气。
萧寻叹服:“七弟,你实在是个奇人。”
白七笑笑:“不敢。”
萧寻突发奇想道:“七弟,我与你真是相见恨晚,只恨咱俩不是一个娘生的,为了弥补我这个遗憾,不如你我义结金兰如何?”
白七微微诧异,旋即一笑:“好。”
“我先前游历经过百越之地,那里的人以血为誓,告祭天地互为金兰,当时我羡慕得很,没想到如今我也能有金兰之谊。今天月朗星繁,又如此高兴,我去山下打壶酒捉只鸡来,咱们这就拜天地,结金兰!”
白七闻言嗤地一声笑道:“只怕你不是打酒捉鸡,是偷酒偷鸡。”
萧寻摆摆手朗笑一声:“本大侠不偷鸡!一个时辰后,我自去寻你!”
白七无奈摇头,抬脚去找叶凛去了。她与他有约,帮了她的忙,就给他治病。如今此间事务即将完成,她也快走了,走之前总要把承诺过的事情做完。到了叶凛的小院子,白七也不敲门,直接从院墙跳了过去。
进去一看,叶凛果然又在院子里站着,手里握着剑,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七点头道:“思虑重重,难怪失眠。”
叶凛早已经知道她来了,也不睁眼,也不说话,依旧纹丝不动。
白七自去他的房里找了纸笔出来:“识字吗?”
“识。”他五岁时就已识得好几千字,后来虽然生了变故,却也断断续续学了些文墨。
白七又点点头,冲他伸出手。叶凛的手一动,似乎是本能地想抬手挥剑,却被自己硬生生地压了下来,他睁开眼,目光微微带着疑问。
白七微笑:“把脉。”
叶凛便伸出左手。
白七微凉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触手是温热的皮肤和有力的脉搏,白七沉下心来静静按着脉息感受。左关沉数,左弦滑散,阳邪入血,血中伏火……白七提笔写了几行字,又伸手:“右手。”
叶凛犹豫一下,将剑换到左手上,伸出了右手。
白七忍不住笑了:“你的剑从不离身吗?”
叶凛点头。
自他记事起,别的小孩都有玩具,独他没有,他只有这把剑,一把凶器,可以杀人的凶器。他也没有父母,只有一个随时准备把他卖了的姑父。后来,连姑父也没有了。
他只有这把剑。
剑长三尺一寸,一泓锋芒如水,剑鞘乌黑,没有剑格。
他失眠的时候就会练剑。因此他练剑的时间比别人多很多很多倍,他的剑自然也比别人快很多很多倍。他从不觉得失眠是一件坏事情,睡觉有什么好的?睡着了就会做梦,会做梦就会做噩梦,他不喜欢噩梦。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告诉他,不睡觉,他的剑就没有办法更快了。
好像是这样的。最近他的剑确实慢了下来。
白七收回手,在纸上认真地写着。
叶凛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好像两只蝴蝶。她的唇角微微挽起,仿佛在笑。她好像一直都在笑……不,她并不总是笑着的。
叶凛罕见地走神了。
他想起那天她的那声厉喝:“叶凛,堵门!”雨水将她淋得全身湿透,模样狼狈不堪,她没有笑,但她的眼神却凌厉而认真,如同黑夜里的两颗寒星。
白七写完药方抬起头:“这个药方给你,每日三碗水煎成……叶凛?”
叶凛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你说。”
白七失笑,接着道:“这是安神驱邪的药,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喝完会犯困,所以你喝完就得去睡觉。”
叶凛认真地听着:“好。”对她开的药没有任何质疑。
白七不禁好奇:“我开的药方你不怕有问题?”
叶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带着点询问,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白七愣了下,忽然笑出声来,这人还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男主可爱吗,感觉萌萌哒
☆、结拜
“你们笑什么呐!”萧寻的声音从墙头传了过来,白七侧头看去,看见萧寻正坐在院墙上,手里拎着两坛酒,另一只手上提溜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野鸡。只是萧大侠的形容却没有那么潇洒,脑袋上挂着两根鸡毛,衣裳也沾了土,显然为了抓鸡吃了不少苦头。
白七笑得更加愉悦:“你还真的抓到了?”
叶凛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吐出来的话却把萧寻气个半死:“鸡毛……很别致。”
萧寻自墙头跃下,抬手就把野鸡向叶凛掷了过去,叶凛条件反射地一扬手——
“吱……”一声惨叫,野鸡被瞬间切成两半,鸡血漫天飞溅,叶凛躲闪不及被洒了一身,一贯敏捷的白七犹自笑着萧寻头上的鸡毛,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胸前和脸上被溅上几滴鸡血,楞在原地,颇有些滑稽。
这回轮到萧寻放声大笑了:“哈哈哈哈哈,我有鸡毛,你们有鸡血,妙极妙极!”
白七哭笑不得地擦了擦脸,又看了看叶凛,叶凛低头望着自己的衣服,幸而是黑色不太明显,但也能闻到清晰的血腥气,于是皱了皱眉。
萧寻一发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天意如此,我们三人今天就一起结拜了吧,血也不用喝了,反正已经洒得到处都是了,来,酒拿好!”
说着拿过茶杯为白七倒了杯酒,又要倒叶凛那杯。
叶凛按住他,目光带着疑惑:“结拜?”
白七微笑点头。
“正是正是,我们三人好歹也是有同生共死之谊,今日就在此天地星月为证,结为异姓兄弟。”
萧寻才不管叶凛愿不愿意,自顾自地兴头起来,“小七,你可有香?”
白七解下腰间的荷包,是个绣白鹤红梅图样的,打开来倒出十几颗蜡丸,翻检了半天找出一颗:“这粒香丸是我在家时做的,将杜衡、山柰、甘松、玫瑰、伽南香、乌沉香、白脑香浸泡三日,合香烹煮,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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