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高兴的模样。
容桢将目光移到窗外,那一轮明月皎洁而明亮, 如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一般皓皓清白。
“我只是觉得有些寂寞罢了。”
有时他觉得寂寞这个词简直绝妙,当一种心情无可排遣、无人明了, 唯有寂寞可以一言以蔽。
容桢端起酒盏道:“这竹叶青是我特意为他酿的, 可惜还没有送出手, 便被他给揭穿了身份, 因此倒只能留下自己喝了。”
喝了一口酒,容桢又摇摇头自言自语:“他实在不是个聪明人,为了那些所谓的什么公理正义, 就要跟我决裂。”
寒山道:“张掌门的性格就是如此。”
“是啊。”顿了顿,容桢微微一笑,“他跟我完全不一样。”
虽然是在笑着的,但容桢的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山林里传来隐约的杜鹃鸣叫, 一声声听起来有些凄厉。
“绿树听鹈鴂,三更欲醉五更倦。”
容桢执了酒盏悠悠地念着,一字一句轻轻缓缓:“一杯流年,一杯为风月。”
此时不知道是哪个道童下了晚课在溪边洗衣服,“啪啪”的捣衣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捣衣的声音从古至今都是诗人们爱用的意象,只因这个动作代表了生活。然而江湖人的生活永远都不是这样,彼此间是永恒的生离与死别。
“饮到桥头,未满砧声怯。”
停顿了许久,容桢望着蓝黑色的夜空,倾身将杯中酒洒到了地上:“空啼血,非是不怨,千里人长绝。”
酒香四溢。
这是窖藏了三年的竹叶青,气味浓烈香醇。其实张寰宇并不喜欢这样的烈酒,他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喜欢的酒也大多淡如白水。容桢曾经与张寰宇讨论过哪种酒最好喝,张寰宇说喜欢连云山脚下一家酒肆的梅子酒,张寰宇的回答让原本期待的容桢哭笑不得,他的这位好友实在是太过耿直了些,连客套话也不会说。
但容桢那时却因此更加欣赏他了些。
“这阕《点绛唇》,是我们十年前九曲峡大醉后,在分别时寰宇写下的。”
寒山垂首默然不语。
人死不能复生,固然少主与张掌门十几年的友情令人动容,但作为忠仆,他仍是不希望看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小主人沉浸在这种悲伤中。
容桢又倒了一盏酒,缓缓饮下。
“他死了。”容桢的声音很低,“而我没有。”
寒山闻言悚然一惊。
容桢笑了笑:“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悲伤?痛苦?”
“老奴……希望少主节哀。”
“他死了,我没有死,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容桢将酒盏放下,“他是他,我是我。”
寒山似懂非懂,但他感觉到容桢的情绪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这变化令他欣慰。
“告诉唐不甩三日之内必须拿到解药,否则就杀了他的宝贝弟弟。另外,谢飘渺今日带来的那个老太婆很有意思,但我并不是很相信他。”容桢想了想,“找些人先试试,若是可靠再留下。”
“是。”寒山点头,又道,“沈醉昨日遣人传来书信,说都城那边的替身好像出了点事,不知道怎么惹恼了皇帝。”
“让她处理吧。”容桢挥了挥手,“若是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要她有什么用。”
“是。”寒山想了想,还是问道,“张掌门的义父……”
“既然已经没法说出什么了,就随他去吧。”
“若他用别的法子……”
“那就斩草除根,不用顾虑许多。”容桢不耐道,“连这种事情也要问我吗?”
“是老奴错了。”寒山欣慰不已,少主果然已经将张掌门的死放下了,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应该有的模样。
此时在武当山的另一边,老吴头的小木屋里,叶凛和萧寻终于等来了白七。
白七带着一身清新的夜露,飒然踏入小院,小心翼翼拿出怀里包着的两支老参。
“这是西楼找人弄来的?”萧寻点头赞叹,“果然神通广大。”
白七将炉子搬来,通了火架上药钵:“你且别说他,趁着煮药的功夫来跟我讲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萧寻一怔:“哪天?”
白七瞥他一眼:“张掌门生辰那天,你怎么会晕倒在他房里的?”
萧寻摸了摸下巴:“这个……”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倒不是。”萧寻迟疑道,“只是我如今回想起来,是有些奇怪的。”
“奇怪?”
“怪就怪在……张寰宇的态度上。”萧寻想了想,一五一十将那晚的事情缓缓道来。
三月初六,夜。
“寰宇多谢各位捧场,亲自来此为寰宇庆贺生辰,同商正道抗敌之策。”张寰宇一身浅色道袍,风姿清朗神情诚恳,“如今宴已尽欢,酒也沉了,寰宇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请诸位各自便宜吧。”
萧寻遥遥望着灯光下的张寰宇,心内默默叹息,他的这位师兄为了正道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可惜这群所谓的中原侠士们却一个个喝得烂醉,白费了他一番心意。
萧寻回到房间躺了一会,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听着沙沙的夜雨声,萧寻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总是想起张寰宇那张总是板着的脸。张寰宇这个人从小就很无趣,萧寻喜欢玩,喜欢跟师兄弟们一起凑热闹,他则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练武、打坐、读经。
后来笑道人被污蔑赶出了武当,萧寻便很久没有再回来。
再回去的时候是为了参加品剑大会,张寰宇那时已经成了掌门,虽然公事公办的模样,却仍看出他受了伤,让人偷偷送了疗伤的药给他。他的这个师兄,总是想在不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将所有的情义都照顾好。
可世间总有事情是他的羽翼覆盖不了的。
雨渐渐停了。
萧寻坐起身,他决定去找张寰宇谈一谈。
谈谈当年笑道人的事情,谈谈今后的事情。
他想,若是有张寰宇这个掌门的话,也许他是可以回到武当的。
这么想着,萧寻带上门,径自走向了张寰宇住的清心阁。此时夜已深了,一路上都没什么人,远远的他却看见清心阁里仍亮着灯,想必他的这位师兄仍在处理事务,还来不及睡觉。
这样正好。
萧寻踏入院子,原本以为会是一片寂静的清心阁,却传出了张寰宇的声音。
“为什么?”张寰宇的语气十分不可置信,似乎遇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事情。
萧寻怔了怔,他在会客?
萧寻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此时张寰宇又说了一句话:“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足以相契,原来你竟然一直在骗我。”
这是什么情况?
萧寻尴尬地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试探地轻嗽一声:“咳。”
屋里赫然沉寂下来。
片刻,张寰宇打开门,瞧见是萧寻站在院子里,面色不自然地一紧:“萧寻,你找我有事?”
萧寻指了指屋里:“你若是不方便,我明天再来找你。”
张寰宇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神情越发奇怪,似乎对萧寻的存在十分介意:“你明天再来吧。”
萧寻闻言狐疑道:“师兄,谁在里面?”
张寰宇扯出一个微笑:“朋友。”
这个微笑令萧寻更加怀疑,张寰宇何曾这般笑过?一看就是平日从不说谎,此时想要掩饰什么,萧寻不由得追问道:“是谁?”
“是……”张寰宇将目光转开。
此时屋内忽然传来脚步声,里面的人正往门口走来。
萧寻向前走了一步,他实在是好奇,能让张寰宇露出这副表情、找各种借口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张寰宇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他似乎不能确定萧寻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也不能制止门里的人走过来的步伐,然而他绝不能让屋内屋外的两个人见面。
在这样极端的情绪碰撞之下,张寰宇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选择。
“萧寻。”张寰宇张了张口,“你身后……有人。”
张寰宇说了他生平第一个谎,也是最后一个谎。
他是一个从不说谎的人,因此萧寻毫不怀疑地就转过了身。
身后空无一人。
萧寻心头的怀疑愈发浓烈,正准备问问张寰宇是怎么回事,忽然只觉得后颈一痛,整个人眼前一黑,径自栽倒下去。
☆、叛徒
“那之后,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道玄洞了。”
听萧寻说完了前因后果,白七沉吟了片刻道:“你刚刚说张寰宇看起来有些奇怪,是哪种奇怪?”
萧寻摸着胡茬回忆道:“怎么说呢……身体和脸色都绷的很紧,好像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拦住我的感觉……”
“他怕你会进去?”白七不解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是跟屋里那个人有关的, 可恨我去的晚, 没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甚至连那人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萧寻捶了下大腿, “我看凶手没准就是屋里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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