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接了灯,情绪稳定了些。她想到他前阵子遇到的意外,觉得他大约是心绪不佳,这才心中稍安,又与他同游一回,匆匆归家。
卫启沨望着温锦逐渐混入人丛之中的背影,目光幽邃。
他复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轻声自语:“到底值不值呢,到底值不值?”
陆迟在上元这日从书院赶了回来。灯市上熙来攘往,他一路上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又给妹妹赢了一盏绣球灯。他回头招呼妹妹跟上他的步子,让她不要走丢了,却被妹妹翻了一眼。
“我看哥哥是怕自己丢了才是,”陆凝紧走几步与兄长并排而行,“哥哥素日都在书院待着,有件事大约还没听说。”跟着便将皇帝要为侄子选王妃的事说了一说。
“我看这是个好时候,咱们可以试着去跟姑父姑母议亲,姑父姑母最是疼爱槿表妹,想来如今也是蹀躞不下的,咱们这个时候去议亲,兴许能成。哥哥虽然科名不高,但胜在是表亲,知根知底,陆家也不差,说不得就能定下了。”
陆凝见陆迟发怔,戳他一下:“能娶槿表妹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在迟疑什么?我与你说,我这几年也看了许多闺秀,但没一个及得上槿表妹的,且姑父如今仕途正顺,姑母人也是极好的,你该相信我的眼光。”
陆迟慢慢顿步,转头看向妹妹:“我是觉得,姑父姑母不会答应。并且我跟槿表妹相处时日尚浅……”
陆凝瞪他一眼:“哥哥哪来这许多踟蹰,试试又无妨!”
正月十八这日,萧槿起了个大早。她坐在妆台前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去盥洗。
她觉得她永生也不会忘记今年这个大年初一了。她做梦也想不到他后来会说出那么一番话。不过虽然奇葩了点,但她心里居然是感动的。大概是因为跟卫庄待的时候长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奇葩的感觉,她从前一面跟卫庄聊天一面捻着他均切出来的小块糕点,也觉得吃得很香。
只是她不记得楚王遴选王妃的年龄条件是十三到十六。或许是她前世没注意这个细节,也或许是这一世有所改变。
用早饭时,萧岑见萧槿神思不属,探头问道:“姐,你吃饭也梦游?”
萧槿白他一眼,转头问季氏:“母亲,如今什么时辰了?”
卫启濯今日也起了个大早。他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跟着让明路帮他看看可还有何不妥。明路认真打量一番,连连点头:“满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少爷这样俊俏的公子了。”
卫启濯叹道;“可惜她好像不吃我这一套。”上回色诱的时候,她根本就无动于衷。不过这种手段似乎还是太温和了,就应该来点强硬的。
正此时,一个小厮躬身进来,传话道:“少爷,国公爷那头催您过去。”
第53章
卫启濯以为父亲叫他过去是要领着他一道往镇远侯府去, 但到了前院才发现,原是让他来待客的。
他外家的亲戚来了。
原本捎信来说最早正月二十到,却未曾想提前两天就到了。
他心中焦灼,将他父亲拉到一旁,低声询问要不要先往侯府那边去, 卫承勉白他一眼:“我已与你舅父舅母说明了状况, 咱们这就去镇远侯府。”
卫启濯舒了口气。
他在萧槿面前表现得稳操胜券, 其实他对于定亲这件事并没什么把握。他做卫庄的时候就发现了, 萧槿在男女情爱上有些迟钝,并且他能看出来,她在面对他时,似乎总有什么抛不开的顾虑。
他总是觉得他再尽心尽力地与她相处半年, 她也不一定就能答应跟他定亲。而他正自发愁的时候, 就出了遴选王妃的事。
他心里也清楚其实皇帝并不会为楚王选定一个出身多高的王妃, 但他那天当然不会跟萧槿这么说。
卫启濯轻叹一息,他想定个媳妇容易么?
萧槿坐在屋里练字的时候,仍旧神思不属, 一连写错了好几个字,末了只好长叹一声搁了笔。
她想起大年初一那日卫启濯与她说的那番话,仍旧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卫启濯将中选王妃的后果说得十分可怕, 并且再三表示像她这样容貌出众、出身赫赫的小姑娘,中选的可能性非常大,让她顶好赶紧定下。
她那会儿听着他那番连蒙带吓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读书少表哥你不要骗我。
王妃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位置, 但皇帝这回多半会在中小官吏家中择选,出身好的反而会被落下。皇帝才不会为一个藩王选择一个强大的岳家。
不过他后面那番话倒是让她有些感动。
他当时凝睇着她,诚恳道:“啾啾,你选了我,将来我吃橘子时也不忘给你留皮,春夏给你挖野菜,秋天给你刨地瓜,冬天日日抱着你给你暖手。家里的银钱都归你管,我一年八套衣裳就够,四季各两套轮换着穿。你想怎么使钱怎么使钱,衣裳做一套扔一套,糖葫芦一次买十串,左手拿五串右手拿五串,看见喜欢的灯就买回来,全搁你屋里,梁上挂十盏地上放十盏,看腻了就扔,咱们再买新的,只要你高兴就成。”
萧槿当时立在原地懵了许久,她觉得她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但猛然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宣言,一时也有些受不住。
她以为他至少会等年后再跟她提这件事,因而眼前忽然面对这一幕,觉得十分突然。她当时被他再三追问究竟愿不愿意答应他时,思绪纷乱。她因为前世的经历,对待婚姻比旁人更加谨慎。
她表示想回去再想想,然而卫启濯当时并没给她跑走的机会,他一见她转身,就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当时忽然横生一种被霸道总裁逼婚的感觉。
萧槿深吸一口气。她对他确实是有感情的,但这种感情总还是不到要成婚的地步。她前世嫁给卫启沨之前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毕竟她不是原装的,其实还是不能适应先婚后爱的模式,不过事实证明她那场婚姻是个无法挣脱的囚笼罢了。只是她既然来到这里,似乎也只能适应。
卫启濯那日跟她僵持了迂久,但最终真正让她觉得这门亲事似乎是应该定下来的,其实是他无意间的一段劝说。
他当时一本正经地对她道:“啾啾,你总要嫁人的,你觉得有比我更合适的么?没有吧?那我们为何不早早定下来?”
她当时突然想,她要避免步前世的后尘,在前世皇帝给她和卫启沨赐婚的那个点儿之前定亲显然是个好办法,而时至今日令她产生好感的也只有卫启濯一个而已。
他后来看她低头不语,忖量少刻,语声低沉道:“要不这样,咱们先定下来,避开眼下这桩事再说。若是啾啾将来不想嫁我了,可以退婚。”
萧槿当时抬眸撞上他的视线,便见他目光坦然,真诚无比。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被一只扮乖的狐狸盯着。她觉得哭笑不得,他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她低了低头,脑中闪过她与他相处的诸般场景,他是卫庄时,他是卫启濯时,一幕幕都历历在目。
她落后与他说让她再想半个月。他当时立刻道:“若是这半月之内你不想定亲,就来国公府这边与我说。若是你不来,我就当你答应了。正月十八那日,我父亲会带着我过来议亲。”
萧槿觉得可行,点头应下。
于是在接下来的这半月里,她白天黑夜里都在想这个问题,想得脑仁儿犯疼。她自然没把他不想嫁就退婚的话当真,她一旦答应下来,就是真心实意要跟他做夫妻的,不会轻易改主意。
她纠结了半月,最后终究是做出了决定。
只是到了约定的正月十八这日,她总是难免紧张。
然而这一日,忐忑的不止她一个。
陆迟见母亲已经收拾妥当,踯躅了一下,终是上前道:“母亲,要不……还是不要去了。”
他承认妹妹上元那晚的话有道理,陆家上下也没人敢不信他妹妹的眼光,但他总是觉得他跟萧槿相处时日尚浅,这样不大妥当。何况他科名确实拿不出手,他原本打算等中了举再议亲的。
杜氏翻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你姑父如今可是正三品副都御使,多少人想攀亲呢!你姑父姑母眼下说不得正发愁做亲的事,咱们这回要是侥幸说成了,你知道能对你父亲的仕途有多大裨益?何况我听说萧家三房如今跟卫家走得极近,咱们若是能与你姑父姑母做成亲家,不知能得多少助力。再说那萧家八姐儿生得灯人儿似的,你要能有这么个媳妇可不吃亏。”
陆凝看着兄长委决不下的模样,在一旁道:“哥哥犹豫的这个工夫,说不定就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杜氏又瞪了儿子一眼,跟着嘱咐女儿在家里好生待着,末了转头对儿子道:“你就不要跟过来了,我先往侯府那边跑一趟。”
陆修现担着安州同知,因不放心儿子才告了假将妻儿送至京师,安顿好妻儿的一应事宜之后,便又回了安州。因此这宅子里便只剩下了杜氏并陆迟兄妹两个。
陆迟徐徐坐到圈椅里,想到在聊城所见的萧槿,又想到而今的萧槿,轻轻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