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启濯沉容片刻,押了这两人便要送到府衙那边的牢房用刑。
萧槿盯着被按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摇摇头:“你们大概不知道,他是大理寺少卿,知道的刑讯花样很多,没有他撬不开嘴的犯人。如今这里没有趁手的家伙,他施展不开。你们最好现在招了,否则届时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两人对望一眼,又看了看满面冷肃的卫启濯,面现惊悸之色。
这位大人确实瞧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卫启濯没有耐心跟这二人耗着,挥手命人将这两个押过去,转头对萧槿道:“我去去就回,啾啾且等着我。”
萧槿点头:“夫君自去。”
萧槿送走了卫启濯之后便转回书房,耐下心来等着。她以为他至少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却不曾想她才坐下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卫启濯便回了。
萧槿惊奇道:“怎么回得这么快?”
卫启濯道:“他们原本便动摇了,我又随口讲了我之前在大理寺时都是怎么审讯犯人的,于是他们在半道上就招了。”
大年初一这日,卫启沨随着文武群臣朝贺罢,与几个同僚一道出了午门后,正自互相攀谈,余光里瞥见萧安与卫承勉同行说笑,留了几分心思,又隐约听到萧安初三那日要携妻儿来国公府这边拜会,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提前推了那日的酬酢,到了初三这日,打选衣帽预备往祖母处去时,就听丹青说萧家人来拜祝新年了。
萧家四个房头差不多聚齐了,只是几个老爷夫人里头立着个扎眼的人,频频惹人注目。
不是旁人,正是三姑娘萧枎。
萧枎今日虽是精心妆扮了的,但瞧见众人朝她投来的目光,总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如今已经服劳期满,她原本以为出了宫就是解脱了,但事实上出宫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需要面对更棘手的问题,譬如嫁人。
她年岁日长,又经了那样的事,婚事上头便越发艰难。萧家的其余姐妹都嫁了人,今日都在婆家待着待客,唯有她还留在府上。
她爹嫌她出去丢人现眼,今日原本不想带着她的,但她昨日哭求了一场,她娘心软了,在一旁帮着求了一番,她爹被磨缠不过,只得应下。
萧枎随着爹娘前去拜望卫老太太时,时不时地瞧见卫家的子侄往来拜会,心中很是惆怅。及至看到鲜衣洒落的卫启沨,更是忍不住想起了从前在聊城的那段时光。若她当时提早知道卫启沨不吃虾,没有送错东西,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她仔细谋划谋划,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做卫家的少奶奶。
卫启沨瞧见萧岑被小厮领着出去了,似乎是去方便,便也跟了出去。
萧岑打东净出来后,抬头看见卫启沨,打了声招呼便要走,却被卫启沨叫住:“五公子明年便要再考会试,但眼下四弟越发忙碌,我上元那几日假期倒没有旁的事,五公子不如来国公府这边,我与五公子讨论制艺。”
萧岑也正在发愁明年的会试。他两年前那场会试没有过,明年要再考。他本想凭着举人的身份直接入国子监等缺,但他爹始终想让他得个科甲正途的进士回来光耀门楣,这一两年间简直是按着他的头逼着他学。
卫家家塾这边的先生虽然一肚子学问,但讲的不如姐夫有趣,可姐夫没什么空闲,他也不能总来找姐夫给他补。
卫启沨虽没姐夫讲得好,但比家塾里的先生温和得多,即便是他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也会耐心解答。只是,姐姐不许他跟卫启沨走得近,而且从来不言明缘由。
萧岑鼓了鼓腮帮子,脑中灵光一现。
卫启沨对他这么好,还一直不肯娶媳妇,姐姐又总拦着他跟卫启沨走动,难道……
萧岑虎躯一震。
卫启沨见萧岑朝他投来的目光透着古怪,道:“五公子身子不适?”
萧岑眼睛瞪得更大了。
糟了糟了,卫启沨好像真的很关心他……
卫启沨又问了几回,萧岑憋得满面涨红,想劝卫启沨对他断了念想,可总是不好张口明说。
萧岑正自尴尬,忽然瞥见萧安往这边来,忙道:“我爹来寻我了,二公子所言改日再议,我先告辞了。”言罢一溜烟跑了。
卫启沨目光微动。
他会刻意待萧岑好,一则是抱着补偿的心态,二则是想借着萧岑接近萧槿。如今第二条是不可能了,但不论怎样,尽力拉拢还是必须的。
卫启沨正欲折回,回首间却瞧见萧枎正跟她娘冯氏一道立在斜对面的曲廊上。冯氏与一位夫人说笑,萧枎就低垂头捏着裙幅。只是他往那边瞟去时,正对上萧枎暗暗投来的目光。
她似乎是在偷觑他。
卫启沨攒眉。这个夯货前次坏了他的事,否则温家早就败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只死一个温锦了事。他等了这么久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了。
卫启沨嫌外面太嘈杂,与祖母说了一声,回了书房。他才坐下喝了口茶,就见丹青急匆匆进来道:“少爷,不好了,阮家人在外面闹着要见您。”
卫启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个阮家,及至回过神来,当下冷了脸。
三月后,流民之乱渐息,但卫启濯还不能即刻回京,尚需留在兖州善后。
萧槿将他们需要带回京的东西归置了一番,待他晚夕归来,让他看了看清单,询问可还有遗漏。
卫启濯大致浏览过,道:“我发觉我们这回好像多出好多行李。”
萧槿摊手:“那有什么用,里面有不少都是需要上交的。”
她想到他这回做的好事,不由笑道:“你就不怕回去之后你二哥会想要杀了你?”
“他没有证据,有气也要憋回去。”
萧槿忍不住笑。
之前那两个小厮其实并没有招出什么,他们确实是受人指使的,但他们知晓的并不多,也不晓得是幕后之人是谁。卫启濯后来将计就计,李代桃僵,查出了些蛛丝马迹。虽然这件事不是卫启沨主使的,但也脱不了他的推波助澜,所以卫启濯就给了他些回礼。
“其实我倒是更关心祖母的事情,”卫启濯凝睇着萧槿,“这回虽然是虚惊一场,但祖母的大限是不是快到了?”
第125章
萧槿算算日子, 日期确实迫近了。
日子过得飞快, 她当初发现阿芙蓉那件事时, 还有四五年,如今眼看着也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了。
“确实快了,”萧槿道, “你查出什么了么?”
自打上回阿芙蓉的事之后, 卫启濯就开始暗中留意查探,想要找出卫老太太前世亡故的线索。
卫启濯摇摇头,敛眸叹道:“未曾。”
萧槿正想说要不要再以交易的方式问问卫启沨,兴许卫启沨知道的内幕比她多一些。但转念一想,卫启沨若是知晓卫老太太前世的死因, 必定会竭力帮卫老太太避灾的。倒不是她对于卫启沨对卫老太太的感情多有信心,关键在于, 卫老太太一过世,卫启沨官位不够高,无法夺情,就要丁忧守制, 这对于他的仕途是大大不利的。
萧槿一时也是无措,温声宽慰他几句, 岔题道:“那回京之后,你打算如何?”
他之前做好布置,找人代他领着那两个小厮悄悄回京, 结果路上遇袭, 他便又抓了一拨人, 查出来的线索都指向袁泰手底下那几个言官。
“有账自然是要算的,只是袁泰身份摆着,并不好对付,我回京后打算去寻刘先生。”
“对了,你是如何查到卫启沨在中间挑拨的?”
“我没查到,我是猜的。我自来山东之后麻烦不断,对方还似乎能提前知晓我会跟哪些人不对付一样,袁泰没这个神机妙算的本事,那只能是能未卜先知的卫启沨在里面穿针引线了。既然他不让我安生,那我也顺道还他个礼。”
当年阮姝那件事出来后,卫启濯也认为是卫启沨设计在卫承劭夫妇那里污了阮姝的名声这才得以退婚。只是他当时并不提此事。
阮姝那件事虽则未曾传扬出去,只是阮家跟卫家寥寥几人知道,但阮姝之后因着镇日情绪不稳,被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静养。京中众人便开始纷纷猜测这位千金小姐是否有什么问题才会被卫家退婚的——虽然可能真的有问题。
于是阮姝之后一直没能嫁出去。这也俨然成了阮家人的心病。卫启濯当时便交代手下到了京师后寻机向阮家人散消息说当年那一切都是卫启沨设计的。
阮家人当时应当便觉得那件事蹊跷,忽闻此讯必定坐不住,兴许就上门寻卫启沨去了。卫启沨即便矢口否认,也会惹得一身腥。
萧槿见卫启濯神色不豫,知他大约还在想着卫老太太的事,拉住他的手道:“兴许届时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又刻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这阵子早出晚归的,我也没顾得上问你,流民的事你是如何解决的?我听闻之前梁进贤抽调大量兵力血腥镇压,虽胜了好几场,但流民反抗很厉害,官兵这边损失严重。”
“主要是怀柔,安民,我还打算上奏章,为他们争取合法的户籍——之前都是拼辎重的,官军这边实质上打得很吃力,因为流民们群情激奋,拼杀时根本不要命,”卫启濯望向萧槿,“我之所以之前在年关时将梁进贤叫到一起,是因为当时梁进贤为了削弱流民们的反抗意志,打算将之前俘虏的几千流民集中起来,当众屠戮,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