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半年之后会去南苑围猎,届时会遇险,萧槿觉得这兴许是个好时机,她想让卫启濯的晋升更提前一些,毕竟利用特殊事件上位的例子不是没有,前朝就有一个。
先帝有些口吃,朝臣奏事时答“是”犹不便,后来鸿胪寺卿施纯提议将“是”改为易说的“照例”二字,先帝大喜,十分受用,因此屡次拔擢,施纯后来高居礼部尚书之位,被人酸曰“两字得尚书,何用万年书”。但萧槿觉得,施纯这份机智换来的只是个被皇帝赏识的契机,其实人家是有真本事的。而且要紧的是,施纯体貌丰伟,形容昳丽,是朝班里的颜值担当。可见有颜又机智,是官场必杀技。
萧槿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美男子,忽然更加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会窜得这么快。
两人正计议着秋猎的事,萧槿忽闻有脚步声近,忙拉着卫启濯站起来,扭头一看,见是卫启沨领着个小厮往这边来。
卫启沨在距二人一丈远处止步,目光在正拍草屑的萧槿身上转了转,淡声道:“弟妹跟四弟好兴致,挑这么个时候来园子这边调情。”
萧槿总觉得如今的卫启沨变得跟往昔有所不同,那种温润公子的气度仿似变了味道,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寡淡。
萧槿懒得多做理会,只跟他行了个礼,态度很敷衍。
卫启濯神容淡淡地扫了堂兄一眼:“二哥也是好兴致,挑这么个时候来园子里转悠。”说着话拉住萧槿的手,温言道,“天晚了,咱们回去用膳吧。”
萧槿颔首,往卫启濯身边靠了靠,跟他一道离开。
卫启沨原本不想去看萧槿,但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终是不由自主地抬眼朝她的背影望过去。
他方才远远看到萧槿抱着卫启濯,虽看不清她的神态,但他能感受到那种呼之欲出的温柔蜜意,显然是在安慰卫启濯什么。
他从前总以为她没心没肺的,不会小意哄人,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不是她不会,只是他没能让她显露出这一面而已。
卫启沨压抑叹息。
这兴许真的是他的报应。
卫启濯回去之后,假借责罚下人,将身边小厮福禄赶去了卫老太太厨下打杂,暗中却对福禄仔细做了一番交代。
三月后,福禄过来回话了。
那个新来的厨子确实举动诡秘,福禄还发现他做菜时喜欢用一味药材熬汤,只总是刻意在人前遮掩,十分可疑。
萧槿拿出打生药铺里买来的阿芙蓉壳给福禄辨认,问他是不是这种东西。
福禄端量一回,直是点头:“是的少奶奶,小的刻意留心,瞧见好几回了,几番想要偷一两块来,但他行事谨慎,小的一直没瞅见机会。另,他时不时出府去探亲,小的曾尾随他两回,发觉他去见的人很可疑。小的后又在那个跟他接头的人后头跟了一段路,但他入了左近的酒楼吃酒,小的守了半日,后来见他入了云居胡同。”
萧槿转头瞧见卫启濯阴冷得骇人的面色,抿唇道:“要不要把那厮揪来审问?”
卫启濯沉声道:“审,若真是他动了什么手脚,我扒下他一层皮也要审出个所以然来。”
萧槿对他的话毫不怀疑。他在大理寺待了近一年,在刑讯上头是行家里手,如果他真想撬开一个人的嘴,有一百种方法能让对方生不如死。
卫老太太那边也有了结果。老太太把那厨子三个月来做的饭菜全喂了一只狗,结果狗如今瞧见那些饭菜就躁动不已,有时没得吃还会狂吠。
卫老太太跟萧槿说起这事时,面色仍旧有些难看:“我若是再多吃几日,岂不是离不开这些了?”
萧槿望着地上那只被老太太喂得肥嘟嘟的瘾狗子,面色沉下。
眼下看来,有可能是府外人捣的鬼,而且许是冲着卫家来的。
萧槿跟卫老太太闲谈半日,卫启濯终于审问完毕,命人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厨子拖了进来。
“他招供了,”卫启濯声音冷得砭骨,“是温家。”
第104章
萧槿很有些意外:“温家的谁?”
“他说他并不确切知道背后是谁在指使, 他不过是个小卒, 只负责办事。但据我这几日的暗查,我觉得是温锦的母亲梁氏, ”卫启濯说话间命人将那厨子带上来, “梁氏许是为了给温锦报仇。”
萧槿与卫老太太对望一眼。
萧槿攒眉道:“可她为何不对二伯下手?”
“我揣度着她是想一步一步来,先断了二哥的仕途,然后再对他下手。祖母若不在了,二哥就要丁忧守制, 以二哥如今的官位,根本不可能夺情,一守制就是两三年, 对于二哥来说耗不起,何况二哥又是这样好强的性子, 阻他仕途跟要他命差不多。再有就是,祖母若不在了,卫家就要分家了。”
萧槿陷入沉默。
当官的最怕的就是父母或者祖父母去世,因为一旦丁忧离开官场,等三年除服归来,兴许就物是人非了, 人脉也要重新经营。当然也可夺情,留部在任守制, 但这是宰辅或者九卿班上的高官才有的待遇,卫启沨还不够格。卫启濯前世没有回家守制就是因为官位高。
而分家对于巨室之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宗族最重的就是相互帮持, 分家之后免不了彼此疏远,而卫家一众子侄也会因居丧而中断仕途。若此事果真是梁氏所为,那她就是想顺道报复卫家。
不过在萧槿的记忆里,前世卫老太太过世后,卫家并未分家。卫启沨母子倒是一直想分家,但始终未提。卫启濯更是迟迟未言分家之事,众人在办完丧事之后,似乎都忘了分家这档子事。
梁氏兴许是认为温锦会走到那一步,都是卫启沨的无情无义造成的,遂为这唯一的女儿报仇。只是萧槿有些不明白,梁氏为何不直接给卫老太太下毒药呢?
她思量间,便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卫启濯斜了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厨子一眼,道:“让他自己说。”
那厨子惶遽不已,觳觫道:“他们交代小人先用这法子在府里长久待着,而后再慢慢用毒,否则怕半途而废。”
萧槿哂笑,他们还准备长期战斗,看来还是想求稳。
卫启濯面色沉下,看向卫老太太:“祖母看,这人如何处置?”
卫老太太神色阴晦,少顷,道:“打一顿,余下的随你。”
卫启濯点头应好,挥手命小厮将人带下去,旋即转身对卫老太太道:“祖母且安歇,孙儿来善后。”
卫老太太凝他一眼,点点头,又道:“你当初在圣上跟前为你二哥求姻缘是为哪般?难道你二哥当真跟温家姐儿有首尾,这才惹来这许多麻烦?”
卫启濯答道:“祖母有所不知,二哥多年前便开始跟温锦暗中往来,只是二人各自捂着而已。孙儿也是无意间发觉的,孙儿觉着二哥迟迟不娶温锦兴许是因着二婶的阻挠,孙儿眼瞧着二哥镇日遮遮掩掩都替二哥难受,因而当时便顺道在圣上跟前提了一提,想帮帮二哥,谁知道二哥临了却不肯娶了。”
卫老太太狐疑打量卫启濯几眼。其实她总觉得卫启濯跟卫启沨兄弟两个并不像是表面上那样亲厚和睦,当初卫启濯为卫启沨求姻缘那件事,也十分蹊跷。
“那你可知晓你二哥缘何不娶?”
卫启濯摇头,只道不知。他不可能将卫启沨跟萧槿的事说出来,祖母也顶好不知道卫启沨心里装着萧槿的事,否则祖母怕是会对萧槿有所不满。虽然他觉得他祖母是通情达理之人,但还是想尽量规避。
卫老太太盯了孙儿片刻,只觉孙儿似有未尽之言。她坐下喝了半盏茶,目光在孙儿跟孙媳妇之间打了个转,半天不语。
卫启濯有些担心祖母是看出了什么,正暗中琢磨着该怎么圆过去,祖母瞥他一眼,道:“我后日要借你媳妇一用,让她陪着我去拜访曹国公府的太夫人,若是晚归,你就自己用晚膳吧。”
卫启濯一愣:“祖母怎么说借就借,若是孙儿不应呢?”
“你说的不算,你媳妇说的才算,”卫老太太说着话转向萧槿,“姐儿以为呢?”
卫启濯叹气,他好像越发没地位了。
萧槿躬身笑道:“孙媳自当伴祖母前往。”
卫老太太点头,朝卫启濯随意一摆手:“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了。温家那事莫要露出来,咱们这边证据不足,贸贸然捅出去,温家非但不会认,届时狗急跳墙扒出当年之事,两厢面上都不好看。”老太太语气一顿,“至于沨哥儿,我会将他叫来仔细问问的。”
萧槿觉得老太太心态是真好,才遇见阿芙蓉的事,转过头就能言笑如常。
回到昭文苑之后,萧槿见卫启濯一直不开言,问他是不是在想着怎么给梁氏回礼。
卫启濯正低头慢慢研磨打算写奏章,听见她这话,手上一顿:“若真是她,给她的回礼不必费思量。我只是在想,梁氏应当没耐心花四五年来报复,她纵然是使人给祖母下慢性毒药,至多也只会用一年的时间。而且,温锦前世既然过得颇为滋润,那梁氏前世肯定没有这一出。那么,祖母前世的死就与此事无关。”说话间不由叹息,“其实我倒希望我们是寻到了祖母前世的死因,这样就可以为祖母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