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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 番外完结 (青铜穗)


  他再度回来的时候是淮哥儿生日前夕。
  她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
  她最喜欢抱他,因为他强壮,抱起来比儿子那种肉乎乎的奶娃感觉强多了。
  今天他格外沉默,也抱她抱得格外紧。
  “我让人在南郊收拾了一间宅子,我们去那里住两天,顺便给儿子过生日。过完生日,我们就回京师。”
  她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给儿子过过生日的他,眼下终于有了施与一下关怀的觉悟而高兴。
  他们去了南郊。临走的时候淮哥儿还亲昵地接着外公的手说,会带他喜欢的酒回来给他喝。
  那时候的她只觉得这一切太美好,又哪里想得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令她终生也不敢回首?
  ……
  指尖传来湿腻的感觉,她伸开手,不知不觉,掌心竟让她给掐破了。
  恍如溺水太久,她全身有些虚脱。
  打断的神思也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了。
  一晃神,这些事情都仿佛是前世的事了,她十四岁认识他,如今也不过二十九岁,但心却木然得像是九十二。
  掌心的血迹的提醒她,他找过来了,他居然不死心的找过来了!
  她该么办?
  报仇是不可能做到的,她杀不了他。
  就算是刚才在那宅子里,她若是再动一下,也会有人出来将她拖开的。
  除非他心甘情愿让她杀死……他若真有这份心,他早就死了!当初也不会让人动手杀人!
  何况,他若死了,五郎又怎么办?他还撑不起几十万兵马来的。他若死了,李锭一定会把五郎给杀了!
  天知道这三年她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活下来。
  经历过这三年,她已经不想死了,因为她死了,将会更加没有面目去地府里见卫家的人。
  苟活着罢!反正不管生死她都背着一身罪孽。
  她想了一夜,吃早饭的时候跟福娘说:“我想离开这儿了,绣庄你得另找个人合伙。”
  福娘很吃惊,也执意地挽留,但她心意决了。
  三年前她自昏睡中醒来,竟是在福娘的屋子里。
  福娘经营着一家小裁缝铺子,救下了昏倒在门前的她。然后她就易名在她家里呆了下来。
  这是个在战乱里失去丈夫儿女的妇人。
  卫羲儿用头上一根金簪子跟她合伙开了这间绣庄,然后两人同接些街坊生意度日。
  福娘很朴实,她们相处挺融洽的,原本她打算在此终老,但是现在她不能呆下去了。
  她不想再见他。
  她悄没声儿地出了城门,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也许随便找个村庄落户下来吧。
  她身上有点钱,在镇上赁了座宅子暂时住下来。
  她还有儿子没长大,她不能走得太远。
  她至少要看着他成了亲,有了人替他照顾他了,她才能放心。
  镇子上嘈嘈杂杂地,倒也好,省得太安静了又让她胡思乱想。
  可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继续谋生度日,他就来了。
  穿着常服,垂着双手,站在她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定定地打望,身后引来一路眼冒绿光的妇人。
  伤倒是好得快!
  她漠然地想,等他走了,转头便毫不犹豫地搬家。
  她一旦心硬起来,是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
  没有任何理由能使她回头,她就当那十几年的恩爱都是笑话了。
  她又再找地方住下了。
  没两个月,他直接进了她新家的家门坐下。
  “儿子病了。”
  她做着针线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起来。
  堂堂燕王府,会治不好一个孩子?
  “他恨我,不肯再叫我父亲,夜里老做恶梦,还说要杀了我,给你报仇。”
  那好啊!她恶劣地想。正好让你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羲儿,你把儿子教得很好。”
  他坐在暮色里,单手支在膝上望着她。
  “他很拎得清,很爱你。我很高兴。你为我们父子受的苦太多了,他能这么惦记你,我其实挺骄傲的。”
  她低头在帕子上绣着朵蔷薇花,换了根线,又开始。
  他望着她利落的双手,又说道:“前不久我把他丢营里去了。
  “你不是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吗?我就让他把杀我当成目标了。
  “现在,为了能早日杀我,他已经骑马骑得很好了,箭术也很不错,很刻苦。前不久还把营里几个千户给干倒了。你高兴吗?”

第554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9)
  绣着花,当他是空气。
  他坐了会儿,复又道:“他现在长得很高了,我让他到沧州来,你看看他吧?”
  她还是没理会。
  他默然地坐了一会儿,低声地道:“羲儿,跟我说说话。”
  她能有什么好跟他说的呢?
  她与他无话可说。
  他走了。
  她把针线放下来,望着空荡荡的屋里,心里又绞得跟死过去一般的疼。
  她的淮哥儿……
  她三四年没见了。
  她想他。发了疯地想他!
  但是她不能跟他见面。
  一见面,他一定会让她跟他回去,而她一定会忍不住!
  可她不能回去。她不能再与萧放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手上沾满了她卫家人的血啊!
  但她却放弃了再搬家的念头。
  他带来的淮哥儿的那些近况,使她忽然不想再走了。
  她想知道她儿子的近况。
  而且,如果不管去到哪里都还是逃不过他的掌控的话,那么她再搬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在这里住下来,拿出积蓄开了爿卖针线的小店。
  左邻右舍都很和善,日子安安稳稳,如果不去想起那些事的话,还算是宁静的。
  虽然她能在街头见到有剑穗上挂着燕王府标识的侍卫常常晃悠,但他却没有经常出现。
  就算是来了,也是他说话,她做她的事。
  他大部分时间也都在沉默,常常隔着半间屋子,与沉默忙着自己事情的她对坐。
  她从来不会对他的出现有任何反应,哪怕是听到淮哥儿的消息。
  他会让他无病无灾,这点她还是有信心的。
  春去秋来,门前的银杏树绿了又黄。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化。
  像是两个互相触摸不到彼此世界的人,在隔着一层透明的空气存在。
  萧放也不知道来了有多少趟,也不知道将来还得这样来多少趟,但他从来不觉得烦闷。
  哪怕他面对的是一幅画像,他也能这样对着坐着一辈子,何况她还活生生地存在?
  他一来,更多的时候是跟她说话。
  而有时候,他也会坐在小杌子上,支头额头打个盹。
  卫羲儿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摸着袖子里的匕首,不动声色地挑选着从他哪个部位刺过去更合适?更能迅速致命?
  她虽然不会真的有杀死他的把握,但只要一想,她心里就会滴血般地痛,一痛,她反而就要好受些。
  最令人绝望的是麻木。她害怕自己随着时日长久,会对他欠着她的这笔血债而麻木。
  有一天,她看见他在廊下睡了有一会儿,终于没能忍住,握着刀子走过去,咬牙对着他脖子就往下扎!
  她手落到半路,就被他架住了。
  “力气太小了。”他隔着一拳的距离望着她,长睫下眼神深幽,气息落在她脸上。
  他把匕首夺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再望向她:“下次我再带把长点的给你。这把杀不死我,杀鸡还差不多。
  “而且,羲儿,你这样握刀的手势也不对,应该反过来握着,这样拿着会伤到你自己的。”
  他捉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
  她说不上是羞恼还是愤怒,瞪着他,自他手下挣扎着跑掉了。
  狼狈。
  她总是这样狼狈。
  他后来再来,果然拿了把三寸长的刀放在桌上。
  那刀刃极锋利,于她是很有用的,她不会傻到拒绝。
  不过一看到一面刻着她的名字,她立刻就把它给扔了!
  他再拿过来,刀刃上就没有名字了。
  那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她听到消息说李锭后宫不大太平,皇后薨了,朝中接而新立了太子。
  而这段时间里,她已经跟邻居们比较融洽了。
  她愿意跟他们说话,往来,与他们互帮互助。
  他们会跟她打听偶尔会出现在她院里的他,尤其是平时对她关照颇多的对面绸缎铺掌柜,仿佛每次萧放一出现,他都格外留意。
  掌柜的姓胡,原配过世了,暂且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活。
  他人木讷,却好于助人,街坊里谁家有什么事,他但凡帮得上手的都会去。
  她偶尔需要搬个重物什么的,他也主动帮忙。
  他的一双儿女与淮哥儿差不多大,小女儿也很乖巧,有时候她也会帮孩子们做做针线。
  胡掌柜道:“那位先生看着可不像是一般人。”
  她笑道;“是不一般,京师里专门请去当刽子手的。”
  刽子手这行赚的钱多但是地位极低,也没有什么人敢接近,所以往往是没什么别的出息,且面目狰狞的人才会去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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