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县令王陆航王大人的脑子里也没闲着。按道理说,似谢小米这般的寻常乡下丫头,又自小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更没有在外面的大户人家里做过丫鬟仆人什么的,自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些东西,更何况辨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这谢小米却是的的确确将这两样东西画出来了,不仅画出来了,瞧着这画工手笔,却还是不错的。王陆航心里的疑窦反倒是越来越大了。他心里也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便问道刚画好的谢小米:“你且说说,你画这个东西,可是有什么意思吧?本县令瞧着,这两样东西,除了器物身高,还有器型尺寸和颜色差不多,这模样可是有差别的,一个是方底双耳,一个却是没有双耳有圆肚的。”
谢小米闻言,欣然应道:“王大人所言不差,这便是民女将这两样东西画出来的原因。你瞧两个虽说模样身高颜色差不多,但是外形却毕竟是有些明显的分别的。今天早些时候,我去到许老爷家说和这件事的时候,提了几句他给我的碎瓷不是同一个物件上的,那时候,这堆碎瓷里可是没有这双耳执柄,也没有这方底的模样的。只有圆肚儿的瓶,还有不属于这圆肚瓶的底上的一块官窑印子碎瓷片。”
许第爷一听,眼登时瞪的溜圆,也不顾自己满身满脸的褶子站着困难,指着谢小米的鼻子道:“谢家的丫头,你这是血口喷人!当时把这东西打开给你们看的时候,你家的人也在,我家的人也在,这碎瓷有没有断掉的双耳执柄,有没有方肚的碎片,大家可都是眼瞧着的。”
“青天大老爷啊,奴才不敢说谎,我家老爷才没那闲功夫调抱,这东西确实与今天拿给这谢家小丫头看的是同一种,草民是万万不敢当着王大人的面造次的啊!”谢家的还没开口,那许老爷家的管事的便跪了下来,头磕得梆梆响,嗓门扯得不是一般的大,瞧着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饶是谢长贵再怎么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此刻也不得帮着自己的女儿维护自己几句:“你们才是含血喷人!当时那花瓶明明是个圆肚儿的,怎么就当了现在突然成了方肚儿的了,还多了俩执耳,你们莫不然觉得我们是乡里人,好欺负不成?”
齐氏也连忙插了一句道:“我瞧着这堆碎东西,确然与适才在许家里看到的不是同一种。”
齐世明齐老三也赶紧应了自己家的响:“对对对,我这外甥女却是没说错的,当时这瓷瓶掉下来的时候,我和我姐夫是亲眼见着的,明明是个圆肚的,怎么就突然变成方肚儿的了,还突然多了俩耳朵!肯定是这许老爷欺负我们乡下人,不识货!”
这一下,东家说东家的理,西家道西家的冤,眼瞧着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王县令命师爷将那堆碎瓷重新拿回自己眼前,端详了半晌,随即搭了眼,看向下面跪着的谢小米。她也正好抬头,无所畏惧的看着他。
王陆航见谢小米这个样子,不知为何,突然微微弯了唇角,心中便有了计较。
于是他一拍惊堂木,道了声:“肃静!”
底下的两拨人本来都吵吵着,说自家的理儿,这会儿被这清脆的声音一惊,顿时都住了嘴。王县令将那堆碎瓷收好,随即问了问许成安:“许家当家的,且说说,你这堆碎瓷,可是全乎的?”
许成安闻言,当即觉得这县令大人是给自己掌事说话,于是腰板也硬了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十足的拿架式:“王大人,那是当然的了。这碎瓷,我是一片都没敢落下来,都装着拿来了,生怕那刁民反咬了我一口!”
王陆航本来就是个怜悯百姓的父母官,瞧着这许成安的做派,又一口一个刁民,一口一个乡下来的贱民的,心里不免对他小瞧了几分。但面上终归是不动声色的,于是说道:“本官见你们各家说各家的理,只是证据只有这一个,且还是碎了的,本官想了个法子,能替在座的每个人证明清白,到时候便能断清楚这门官司了。你们觉得如何?”
那许老爷听王陆航这么说,心里自是喜不打一处来,赶应承着道:“王大人说的是!王大人可得给小的做主,别让这刁民以为小的是个好欺负的,讹了我才是!”
谢小米才不管那许成安有多少废话在这里,规规矩矩的应道:“一切全凭王大人做主,草民多谢王大人公正严明,不使我谢家蒙受不白之冤。”
王陆航瞧着这谢小米说话本本分分,规规矩矩,该知的礼数倒也知,整个事情上,她也不抢话,安安分分的,看起来不是个有坏心眼的。想到夫人殷氏同自己说,喜欢这小姑娘喜欢得紧,心里便不由偏坦了她几分。但嘴上他却并不说,只是说道:“那好,本官便说个明白。虽说这瓷器碎了,但世间修补匠人,便是碎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也能给修补起来,看这东西与谢小米画出来的是不是一样。”
谢小米一听王陆航这么说,原本就不安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第47章殷氏搭救
那许老爷本来就调了包,这一堆凑碎瓷拼在一起,自然也是一个器物上的,到时候岂不坐实了就是他们的错,他们不仅得赔钱,恐怕少不得还得挨顿板子。这么一想,谢小米不由心里急了起来。没想到这王大人也是个不清楚的,看样子,也是帮衬着这许家的,顿时心凉了半截。
王陆航把谢小米的表情眼神前后变化都看在眼里,不由叹了口气。回过身,叫来了身旁的官差,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官差便领命退下了。
“本官为了公允起见,由本官亲自指定咱们城里最有名的修补匠,让他当堂将这瓷瓶修补了,到时候,咱们再来道个真假。”王陆航对着堂下神色各异的从人说道。
谢家的人见谢小米也不吱声了,自己也是不敢吱声儿的。那许家以为王陆航向着自己,也是得意的没边儿了,赶紧应承下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适才出去走了一趟的官差便领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过来。老头瞧着也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模样,上得堂上,先给王陆航磕了个头,随后待王陆航点头之后,方才将那堆碎瓷拿过来看了又看,方才道:“好在摔得轻,没给弄成稀碎的,还可以修补修补,县令大人且等等,老朽这便开始修补。”王陆航一听还可以修补,立时命人抬了桌椅,将这老头带来的一应家伙什放好,便命官差拘着谢、许两家的,使他们站在一侧,随即说道:“秦师傅是咱们县里最有名的修补匠,虽说修这瓷器这事儿,还算是大梁第一奇事,但也道了可以修补,你们便站在一旁,只管安静的看,不许多话,不许吵嚷喧哗,惊了老先生清静。”
秦老先生道了句:“谢王大人。”随即便两耳不闻身旁事的开始修补起来。
这会儿子,堂上安静了不少,王陆航想到自己夫人想谢小米想得紧,便想着差人去衙门后面自己的院子,让明香陪夫人出来,便就在这堂上的屏风后瞧几眼,让她解解心里的闷气也好。虽说确然是有着讨好的意味,但谁让自己对这个夫人疼得紧呢?
王陆航想着,便站了起来,到堂后一绕,对着守门的说了几句,守门的立刻便穿过院中间,到后面的院落里去唤明香去了。不一会儿,王陆航便听到后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瞧着一旁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了修补匠秦师傅的身上,于是赶紧到后面去迎了殷明珠来。
殷明珠先是唤了声夫君,随即便好奇的问他道:“你说小米来了?她在哪儿?为何会在县衙大堂之上?”殷明珠自上次谢小米开解了自己以后,便对这个小丫头喜欢的紧。她郁结于心的这些事,憋在心上这么些年,做夫君的不知她心结,以为她是因为嫁给了他不开心,她的娘家爹娘,又以为她是因为刘郎的死有了心结,恨上了他们,一个个的,自然也是不敢在她面前提刘郎的事,家里府里的一个个都把嘴死死的闭着,她就算想说说自己心里的苦事,但也苦于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谢小米扮做刘郎,虽说是欺骗了她,但也让她把这些年心里的苦还有思念都发泄了出来。都发泄出来了,心气自然便顺了许多,忽然觉得自己拨云见日,一瞬间守得云开见月明,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自个儿的夫君瞧着自己这模样,多年来脸上时刻紧绷着的小心,也总算松懈了下来。况且王陆航虽说为官,但心眼儿却是不坏,不似寻常的富贵人家或者官场弟子,总要寻个三妻四妾的娶回家里,给正妻添堵。她心里觉得对王陆航愧疚,这几日里便对他比平时里温柔了许多,虽说因为抹不开面子,做不到像对刘郎那样,但已经是她此时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好了。
王陆航听见她唤自己那声夫君,心下顿时便觉得有妻万事足。再听她问小米的事,便讲刚才堂下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顺带着连自己心中的疑惑,也说给了殷明珠听:“你我也都知道谢小米那丫头,就是落霞村里出来的,也打听过,他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家里日子也清苦得很,她也没怎么出过门儿,根本也就没有机会去见识那些有钱人家的玩物,可是,不知怎的,她竟然将那两个器物的模样花纹都给画了出来,而且画工手艺,瞧着也是不错的。我瞧着,心里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