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有觉得,这个谢小米,像是他印象中的谢小米,却又不太像。
但一时,他也说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
只能点点头道:“好吧,你若想在我这里住几日也成。不过,你总还是要回去的,你爹娘要是知道你不见了,肯定会很着急的。”
谢小米苦笑一声:“我爹娘?呵!他们……”
她没有说下去。
阿有打了个冷颤。
这夜,似乎格外的冷。想到谢小米这时候身体肯定十分虚弱,再受了凉,怕是不太好,于是赶快摸黑将她扶了进去。
屋子久无人住,到处都是蛛网。唯一的一张漆面斑驳的旧桌子上落了灰,不用瞧,指尖触上去,便感觉得到。
谢小米下意识的缩回了手,自己勉力支撑着站着,虽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有点燃了那盏破掉了一角的油灯,屋子里便整个亮堂起来。谢小米环顾四周,像是第一次进来似的,好奇的打量着。
阿有笑了,从包袱里摸出一块已经了的面饼,递给小米,笑道:“想来你肯定也有些饿了。吃些饼将就着饱一下腹吧。”
谢小米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动作也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最终,还是接过他手里的那半块饼。
阿有不疑有他,端了木盆,到茅屋外面的井边去打水。
谢小米捏着面饼,蹙了蹙眉心,眼神有些混沌的再度打量了一眼这破落的家景,心里却慢慢打起了鼓。
他是谁?又为什么叫她谢小米?谢小米又是谁?她如今又为何会在这里?
她低了头,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衫,看着那双粗糙的手,眉间越发有些迷茫。
她明明记得白日里她还在谢府来着,二娘和两个姐姐谢咏琴,谢咏兰邀她到聆香筑小坐,赏荷听曲。她本意不大想去,一来母亲还在病中,二来,她一向喜静,和二娘还有她那几个偏好热闹的孩子玩儿不到一处去,每次也只有受着冷嘲热讽的份儿,她称道母亲需要照顾拒绝了二娘的邀请,二娘却一边拿手绢抹眼泪儿,一边拿眼睛瞧她:“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华儿与琴儿兰儿还有永昭,永珏几个哥哥姐姐,大抵真真是生份极了,连寻常的兄妹间小聚,都不肯来。”
一句话,堵死了谢咏华所有的路。
恐怕她若再说不去,二娘随随便便到大夫人那里吹吹风,大夫人再到父亲大人那里不紧不慢的说道说道些什么,明日她和她娘还有咏莲,少不得要再受几分父亲的冷眼。
她的日子过的不好,不要紧。要紧的是娘和咏莲,若父亲再对她们有了更深的成见,放任夫人和二娘明里暗里刁难她们,这日子,可真就过不下去了。
谢咏华那时噙了几分笑,低眉同二娘道:“二娘说的哪里话,同是父亲的孩儿,怎会有生分之说?只是母亲此刻尚需喂药,待我喂完了药,便即刻前去聆香筑找你们去。”
后来,她只记得她到了小筑里,除了哥哥姐姐们,还见着许多生面也,还有那讨人厌的孔庆海也在,他是大夫人和二娘那边的一个远亲,好几次瞧见她,都色眯眯的。
喜欢状元妻的,也可以关注下理央的另一部作品〈谋定天下〉
☆、第3章谢小米
她本能的讨厌,凡他递过来的酒水一概不沾,她记得,最终,她是喝了三姐咏兰递过来的一杯茶,之后,是孔庆海笑眯眯的脸,再往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虽然不记得自己喝过那盏茶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如今醒来又为何会被装在棺材里运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但那并没有什么要紧的,眼下,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寻常。
她抬起那双手,觉得是自己身上的,却又不是自己的,不仅十分粗糙,掌心还有厚茧。平日她虽在家里没少干活,但也毕竟是出自富庶人家的小家碧玉,再怎么做活儿,也不至于粗糙至此。还有这副身体,也十分瘦弱,轻飘飘,她一度认为是不是自己身体太虚弱了,产生了幻觉。
正在此时,阿有打了水进来。
瞧见她坐在凳子上,一脸沉思的模样,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唤道:“小米,我烧了点热水来,你且先洗把脸。”
谢小米却似忽然惊醒,猛的站起身,提了裙子跑到他身边,弯了腰,借着那烛火之光,看向映在水面的人影。
果然,不是她的那张脸。
水里的那张脸面黄肌瘦的样子,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下巴尖削,再加上那张惨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她盯久了,都觉得吓一跳。
阿有见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叹气,不由关心的道:“小米,你怎么了?你……”
谢小米,不,应该说是谢咏华,闻言后退了一小步,将面巾从水中捞起,拧干了,再细致的擦了把脸,方才道:“你说我叫谢小米,你认识我吗?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阿有闻言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小……小米?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是阿有啊!从小跟你和阿桂一起长大的阿有啊!你不认得我了吗?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阿有说着,着急的上前,抬手想要去探她的额头,却被谢小米后退一步,他的手扑了个空,尴尬的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谢小米叹口气道:“我确然不认得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连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也不了解?你若知道,便全都说与我听吧!”眼下记忆还是自己的,身体却成了别人的,倘若这一切都不是做梦的话,她也只有暂时认命了。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搞清楚这副身体是谁的,而自己又是在哪儿,此后,她才能从长计议。
阿有挠了挠头,见她的面色不像是开玩笑的,于是也赶紧严肃了神情,慢慢的说道:“你叫谢小米,是前头做木活儿的谢长贵家的女儿,今年年方十四,下头还有个九岁的弟弟谢小南。你娘叫齐赛花,一家人靠种种田,还有你爹在村里干点木活儿过日子。年后我到外地去的时候,你感染了风寒,还一定要和阿桂一起送我到村口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便不知道了,今天我从外面回来,路过大皂角树,就正好听到你喊救命……”
“原来是这样。”谢小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看来,真正的她,也是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所以魂魄才会离开身体,阴差阳错的落在了这谢小米的身上。曾经她也听别人讲过移魂换魄之事,听完不过付诸一笑,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缓了这么片刻,她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阿有见她面色沉郁,眉心紧皱,不由安慰的道:“你大抵是病中糊涂了,待明去请郎中来,替你瞧一瞧病,吃几幅药,兴许就好了。”
谢小米抬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阿有被盯着心里发毛,过了许久,才琢磨着她是不是误会自己了,慌忙解释道:“小米,那个,那个,你别误会,我原本也是想着直接把你送到你们家里去。只是如今这会夜色已深,家家早已关门闭户,想要敲开门,也是不容易。再者说,你又是被人装敛起棺材里又活过来的,我担心这大半夜的带你去敲家门,吓着你爹娘,再被他们误会些什么,于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就只得先将你带回我家。”阿有说着,憋的一张小脸通红,便不敢再拿眼睛看她,只指着那破床板上的一床薄被道,“还好如今是夏夜,我这破落屋子,你住着也不会着凉。这一床被子,你若不嫌弃破旧,便铺一半盖一半,在这床上将就一夜。”
谢小米看着他,环顾一下这破落的屋子,随即迟疑的道:“那你呢?你睡哪里?”
阿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笑一声,方才道:“你是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万不敢与你同住一个屋子里的。这夜里还不算凉,我便扫出一片空地,铺上茅草,在外面睡一晚就行了。也算给你守着夜,你也莫要害怕。”
谢小米眸光微恸,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半晌,等阿有将茅草铺平在外面,她才低声道:“阿有,你叫阿有是吧?谢谢你今天救我一命。他日若我有命,定当结草衔环,报今日救命之恩。”
阿有闻言,一边思索着谢小米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怎么也会出口成章了,一边慌忙摆手道:“这是哪里的话,你我一同长大的情份,你有难在身,我怎能见死不救?莫再说这些客气的话,早些睡吧。”他说着,浑不在意的躺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谢小米见状,点点头,便关了门,吹了灯,歇下了。
躺下了,她却也是不敢睡得深,毕竟陌生的环境,外面陌生的人,她在谢府里这十八年,别的本事没学得太深,倒是这个警惕性十分的高,凡事总要留个心眼儿才行。可到底,这副身体敌不住困意,没过一会儿,她便支撑不住,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夜,难得安安静静,也没做噩梦,也没有人打扰,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被一阵烟火味呛住了喉咙,方才转醒。
☆、第4章好心阿有
她坐起身子,醒了一阵神儿,发现衣着打扮一如昨夜,低眉叹气。起身推开门,看着阿有在外面生火,不由开口问道:“阿有,你在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