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怔了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安静下来。
男人的眸底暗了暗,将她放到床上,“怎么不穿靴子就下来?”
江梧桐没心思和他理那么多,要说昨晚不和他斗,一来是因为夜深人静,没什么过往侠客助她一臂之力,二来是她的武艺被封住,打不过他也骂不过他,三来……是她被他折腾的有气无力,疲倦的几近动弹不得,就差昏昏欲睡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坐在床上看他,“你现在到底是想怎样?”
“养好伤。”男人回答的简单明了,“养好我的伤,养好你的伤。”
他的视线牢牢的锁视着她的,细长的指尖缠着她的发丝,“然后,我们成婚。”
江梧桐扯了下唇角,带着一丝嘲弄,倒是没再和他争成婚不成婚的事情。
如今这般情况,她自己都理不清情绪,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于曲漓这种强行索要的举动,感到十分的抗拒和愤怒
“你拿裙子给我,还有靴子,解了我的穴道。”她望向他,“等我回去照看师兄,确定没什么大碍,我们来谈一下。”
曲漓的眉头一皱,有些不满江梧桐将他们的事情,摆放在季悟之后。
但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他定定的凝视着她,“要信守承诺,嗯?”
“嗯。”
……
江梧桐被封住的内力被解开,她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曲漓的屋子,回到季悟的房内。
推开门,伍淑华不在季悟的屋里,却是意外见到了另一个人,江梧桐眉梢染笑,“朗心?”
叶朗心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冲她娇甜一笑,“梧桐。”
江梧桐本想问她这是什么情况,余光却是瞥见原本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已经半坐起身子。
他的身后还垫着枕头,只是右手的袖中,空荡荡的,男人的脸色也是苍白如雪,江梧桐竟差点逼出了泪意,哑着声音,“师兄……”
季悟的目光中有她,“梧桐。”
叶朗心给江梧桐腾坐,道了句下去拿点吃的上来,便把空间腾出给他们师兄妹了。
江梧桐的眼圈红红的,“师兄昏迷了好些日子,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季悟冲她轻轻一笑,脸色惨白可笑容温暖,“我很好,你用过早膳了么?”
江梧桐点点头,她的情绪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季悟待她如亲生妹妹,不论是喜欢她之前,还是喜欢她之后,他都待她很好。
年幼时得不到众人的喜爱,因为她天资差,师父又疼她,所谓枪打出头鸟,她被师父师娘捧在手心,自然会有师姐不服。
而那些不服她的师姐们,总是想尽办法来找她麻烦,她人小,许多事情不懂,或者说,即便是懂得,她也不敢去如何。
在门派之中,辈分是最高的,她是师妹,理所当然的让师姐欺负。
那个时候,她的饭菜经常会被师姐们换成馊的,吃的是流食猪食,每天扛沙包的时候,力气过小,而被师父放弃。
能喝的水永远都是滚烫的,要么是得跑到山脚下,去打山井水。
最开始,属于自己的木剑总会无缘无故的断裂,她隐约知道是师姐动的手脚,却不敢和师父师娘说什么,只敢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哭。
可季悟不是,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出现,以最动人的姿态护她于身后,为她挡去风风雨雨,而只给她展现最柔和的笑脸。
他年纪也不大,武艺只能算是比常人好些,师姐们与他无仇无怨,更是不惧他,他若不护着她,下场根本就不会和她一样惨烈。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会将自己的饭菜分她一半,明知道自己才是吃不饱的那个,却还是会想尽办法去后厨讨得厨娘欢心,拿回一个包子让她吃,自己笑着说不饿,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往包子上瞥去。
刻制一把木剑,远不如毁去一把木剑来的轻松,但他依旧坚持,她的木剑总被毁,他便将自己的给她,白天去师父那边领罚,说是自己的木剑被他弄坏了,晚上继续用刀,一点一点的刻制木剑出来。
师父之前对她极为不满的事情,也就是因为木剑的事故,那时候,季悟可以出来替她受罚,为她承受那么多他不必承受的。
确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她的心里,这个人,她已经是认定了的,只是时光荏苒,他心中始终不曾有过她的身影,甚至于喜欢上另一个女子,为她醉生梦死,几度失魂落魄。
这两年,她问过当年他为何要这般付出,他的回答,却只是那么寥寥几语:“爹娘临走之前曾嘱咐过我,不可辜负任何人,也不可做违背良心的事情。我只是恰好看见师姐对你出手,护你,仅是本能。”
他是大义的,她知道。
所以现在落得如此下场,而且对象还是曲漓,她这才会无法控制自己,连等他醒来再问都等不及,就这么单枪匹马的杀到了曲漓的房里。
也才……会和曲漓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江梧桐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回忆里挣扎出来,脸上却已是凉意一片。
男人的眸色深深,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抹去了泪意,“不要哭,只是小伤。”
他不劝还好,他一旦安抚她,鼻子更是酸涩的不行,“师兄放心,梧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就算师兄厌烦了梧桐,梧桐也不走。”
他的眸光有些黯然,却还是扬唇朝她笑了下,“傻丫头。”
正文 第320章 番外篇 她打他
犹豫再三,江梧桐还是没有询问季悟,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悟才刚刚失去了一条胳膊,若在此刻纠缠这个问题,势必会触动他的伤心事,有些事情,她还做不到那么狠心。
其实真相已经很明显了,那个大夫也都说了,是曲漓故意的,连带着那么在意他的伍淑华,也都没有护着他,更何况……他还自己亲自承认过的。
江梧桐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一股说不出的郁结之气凝聚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究竟在执着什么……还是,还想着为谁找一个开脱的理由或借口?
陪季悟用过晚膳,叶朗心也在这住下,听说是曲漓让她过来帮忙的。
江梧桐和叶朗心也熟悉,倒没有什么意见,和掌柜的说要多两间客房,不过掌柜的说,目前只有一间客房,得等明日有几位客人退房过后,他才能帮江梧桐定下。
女人应了好。
手中持剑上了楼,走到楼梯的转口处,却见一人的身子倚在墙壁上,目光冷冷的觑着她。
静了好几瞬,江梧桐一言不发的从她的身边绕过。
“江梧桐,”那人猛地唤住她,疾言厉色,“别再纠缠曲漓了。”
江梧桐的脚步微滞,却也只是微微一滞,很快就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去。
“说起来,师兄能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最大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红颜祸水害的,看得师兄如今凄凄惨惨,你难道就没有任何的羞愧之意么?”
拿着长剑的女人步子终是停下。
她掀了掀眼眸,“你若还当师兄是师兄,当时为何不护着他,现在来质问我,有意思?”
伍淑华站在她的身后无声冷笑,“我没有伤他,更没有害他,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不质问你,我质问谁?!”
“还是……〞她无比讥诮的嘲弄着,“你想就这么将此事揭过去?师兄的手,你不打算让曲漓治好了?”
江梧桐转身看她,“曲漓能治?”
伍淑华挑着眉头嗤笑,“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蠢成这般,以为他还能是普普通通的大夫?”
捏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江梧桐沉默了一会,然后头也不回的曲漓的屋子。
伍淑华面无表情,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有骂她婊,子。
她冷呵了一声,也转身,去了季悟的屋子。
……
敲了敲门,而后推开曲漓的房门,江梧桐面容沉静的走进来。
房门没有关上,屋外的阳光刺眼,强烈明亮的光线透进来,让整个封闭的屋子变得逞亮起来。
她的视线一下就捕捉到男人所在的位置。
灯盏透亮,男人一头长发披在肩头垂下,他正坐在书案上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东西,身上衣冠整齐,安静下来认真书写的时候,倒还真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样子。
江梧桐走上前,脚步声轻缓,男人手中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她。
漆黑深邃的眸里清晰的倒映着女人娇小的面容,他眉间带了点喜色,“梧桐。”
江梧桐右手拿剑,隔着一张桌子,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
但她安静了片刻,都没有说话。
曲漓放下手里头的朱笔,刚有动作,就听的对面站着的女人淡声问,“昨晚是我冲动,没有证据就怀疑你,是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