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外面做什么?”肖折釉问。
不弃咧着嘴笑,他小跑到肖折釉身边,将脑袋搭在肖折釉的膝上,一双小胳膊使劲儿抱着肖折釉的腿,仰着脸望她,问:“娘亲是不是还在生不弃的气?是不是不喜欢不弃了?”
肖折釉将手里的木梳放下,将他拎到腿上,戳了戳的小鼻尖,温柔地说:“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娘亲都不陪我玩了。”不弃的眉头揪在一起,“我总是找不到娘亲……”
肖折釉怔住,她不得不反思这段日子是不是太忽略不弃了。她伸出手一点点抚平不弃皱巴巴的小眉头,温声细语地说:“没有呢。小舅舅要成亲了,娘亲有好些事情要忙。等忙完这几日,娘亲就有更多时间陪着你了。”
不弃歪着小脑袋盯着肖折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小小的手去摸肖折釉的脸颊,他特别认真地说:“娘亲,你怎么瘦了?”
肖折釉偏过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瘦了吗?
不弃的小身子又往前蹭了蹭,抱着肖折釉的腰,将小脑袋贴在肖折釉的胸口,沮丧地问:“娘亲是不是累了?”
肖折釉急忙说:“没有,娘亲不累。不弃想玩什么?我们去下五子棋好不好?”
“好!”不弃听到肖折釉这么说高兴地不得了,前一刻还灰灰的眸子一下子有了神采,犹如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可是他又很快沮丧地耷拉着头,说:“还是算了,娘亲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去找小矮子玩……”
“小矮子?”
“娘亲,你怎么连小矮子是谁都不知道。是一直和我玩的钱真多呀!”不弃的眉头又揪了起来。
肖折釉心里顿时又涌上千丝万缕的愧疚。这段时日,她对不弃的关心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不弃没等肖折釉说话,自己先眉开眼笑。他拉着肖折釉的手,开心地说:“娘亲还不知道吧?钱真多的爹给他改名啦!他现在叫钱永记,他那个只会哭的小妹妹叫钱永忆!”
肖折釉脑海中浮现钱夫人难产去世时的场景,顿时有些怅然。
不弃从肖折釉的腿上跳下去,说:“娘亲,你好好休息,我去找小矮子玩啦!明天你脸色好了,再陪我下五子棋好不好?”
“好,咱们来拉钩。”肖折釉弯着腰,和不弃短短的手指头勾在一起。
不弃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
肖折釉的确有些累。她每次从吴婆子那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在热水里泡很久来缓乏,之后就要补觉。她转身上了床榻,盖上被子,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在肖折釉睡着之后没多久,不弃又在门外探头探脑。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走远。他踮着脚尖溜进屋,趴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看了肖折釉好一会儿,在确定娘亲真的睡着了以后,他在肖折釉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娘亲,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就算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疼自己的孩子不喜欢我了……我以后也会一直对你好,不准别人欺负你……”
不弃在床边望着肖折釉好一会儿,才重新踮着脚尖一步一步退出去。一出了屋,他就撒开了腿,闷头往军营跑去。
他一股脑跑到军营里,然后像一阵小旋风一样跑去议事的大帐。
这几日,正是军中敲定最后作战计划的时候,沈不覆和军中几位副将都很忙。沈不覆正在和桂以介商讨着什么,还是林疾风最先发现在大帐外的不弃。
“沈肖,躲在那里做什么。”林疾风出声。
自从沈不覆将不弃交给林疾风,林疾风已然成了教导不弃的严师。
不弃小心翼翼地挪进来。
沈不覆皱眉。
不弃吐了下舌头。
沈不覆朝他招了下手。
不弃又立刻高兴起来,朝着沈不覆跑过去。他跑到沈不覆身边,拽着桌子爬上沈不覆腿,在沈不覆的腿上端端正正坐好。
沈不覆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和桂以介说下去。
大帐中的人也都忽略了不弃的存在,除了林疾风冷冷瞥了他一眼。说来奇怪,不弃向来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根本坐不住。但是每次坐在沈不覆腿上听爹爹和其他人商量军中事宜的时候,他却能安静下来,而且听大人讲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特别认真。
不过不弃毕竟年纪太小了,开始的时候能很专注地听,等天色黑下来,他就耷拉着小脑袋开始犯困了。
沈不覆也没看他,随手一捞,就把他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小家伙睡得熟,大帐里这些人都是武将,说起话来没一个嗓门是低的,却都没能把酣睡的他吵醒。
最后众人散去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沈不覆拿起一旁的一条薄毯裹着不弃,将他的头包起来,才抱着他往家走。外面的凉风一吹,虽然被包得严严实实,不弃还是醒了。
“爹爹。”
“嗯。”
不弃伸出手将包在他头上的薄毯子扯下来,将小脑袋歪着搭在沈不覆的肩上。他有些迷迷糊糊地说:“爹爹,你不要欺负娘亲。”
沈不覆用宽大的手掌遮着他的脸,替他挡风,问:“为什么觉得我欺负你娘。”
“因为娘亲很不开心。”
沈不覆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是吗?”
不弃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自从来了这儿,娘亲没有以前爱笑了……”
不弃打了个哈欠,靠在沈不覆的肩头,又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沈不覆的眉峰皱起。
这段日子因为战事在即,每日天还没亮他就会出府,等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和肖折釉的接触甚少。而与她接触的时候,她总是浅笑嫣然温柔体贴的。
他居然觉得她很好。
原来这么小的孩子都发现了的事,他竟是不知道?
回去以后,沈不覆将熟睡的不弃交给绛葡儿。待他梳洗后回屋时,已经过了子时了。他悄声褪履,躺在床外侧。
他刚上床,肖折釉就醒了过来。肖折釉转过身来,带着点困意地去抱他,柔声呢喃:“回来啦……”
沈不覆没说话,他带着薄茧与错综疤痕的掌心摸上肖折釉的脸,然后顺着她的锁骨摸下去。胸口、臂膀、腰腹、大腿、小腿,最后将她的脚握在掌心。
肖折釉被他弄得清醒过来,茫然地望着他,问:“怎么了?”
沈不覆缓缓闭上眼睛,将隐忍的情绪压下眼底。
曾经掌下琼脂白玉雪色的柔软,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这样一副皮包骨头,瘦骨嶙峋。
第143章
沈不覆将寝屋中所有烛台点燃, 漆黑的屋子逐渐明亮起来。光亮照清了肖折釉不仅消瘦还过分暗沉的脸色。沈不覆缓步走过来, 抬起她的下巴, 粗粝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肖折釉仰着头望着沈不覆, 平静地任由他打量。
沈不覆眸中似有惊涛骇浪, 拍激绝崖又猛地收住,逐渐恢复冷邃的沉寂。他收了手, 一言不发,大步朝外走去。
沈不覆把府里的厨子和在厨房做活的下人喊醒,询问了肖折釉这两个多月里的膳食。他重新回到寝屋时,肖折釉已经下了床。
肖折釉赤着脚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沈不覆走到她身后, 从镜中望着她。
肖折釉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节气氛,浅笑着问:“我还没老呢, 瘦了点憔悴了点,就嫌弃啦?”
沈不覆眉宇沉沉, 没接她的话,困惑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肖折釉每一次去吴婆子那里都会吐, 她便故意在去之前不吃东西。吴婆子那边又有几次是突然来请她, 她便逐渐不再吃早饭,绷紧了弦儿, 时刻准备着。再后来她变得越来越没胃口, 时常一整日只吃几口粥,甚至滴水不进。加上心中郁结,便不知不觉成了让肖折釉自己都震惊的样子。
肖折釉转过身来, 她拉住沈不覆的衣襟,让他弯下腰,问:“看,我眼里有什么?”
沈不覆凝视她的眼睛,说:“我。”
“还有呢?”肖折釉又问。
沈不覆答不上来。
肖折釉认真望着沈不覆的眼睛,望着沈不覆眼中唇畔带着嫣然笑意的自己,轻声而缓慢地说:“还有对你千回百转延绵层叠化不开拢不尽的情。”
情呵,最是千煎百熬。
肖折釉松了手,忽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哼笑了声,偏着头深深望着沈不覆,略扬着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地说:“沈不覆,你就不能抱抱我吗?”
沈不覆眸色俞沉,他抱住肖折釉,环在肖折釉背上的手掌逐渐收拢。
肖折釉纤细的手臂攀上沈不覆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歪着头靠着他,合着眼,轻声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性子不太好,过分固执,又自以为是。不愿意认输,特要脸面,又有着莫名其妙甚至可笑的坚持。成不了伏小做低一味寻求庇护没主意的娇娘子。”
肖折釉的心很静,宁静到让她自己都意外。
“你若问我我不会骗你,可是我不想说,暂时还不想说。想着尽全力自己去解决,我能的……所以,你不要问我好不好?”